第12章 鸢尾花（一）
眼睛仍旧闭着，语调却是调笑，伸手将她捞进怀中。
苏蔓野乖巧地倚着他的胸膛，垂着睫毛道：“程君为何还不入睡？”
他轻笑起来，“你的头发很香。”
她将头发丝抬起，轻轻摸着，“这是我长姐最喜欢的花。”
辛夷花，色白圆润，花香如兰。
“我知道。”
他将头微微侧偏，细细地闻嗅，有些依恋地更搂紧些。
“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与你长姐，生得有九分像？”
“没有。”
程烬玄撑起身子，看着她道：“现在你知道了。”
说完，上半身伏低，迫不及待地亲上去。
苏蔓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多少惊愕就全然接受。
窗外的月亮一直从天上流淌到树梢，沿着棕褐的树干，顺着土地，流进窗棂。
慢慢爬上床榻，流到枕边。
月光温柔破碎。
她不断地向他索求，用力将他更挨近自己一些。
温热的躯体紧紧相依。
“如果不舒服，拿小腿夹着我的腰。”
声音里有股不容拒绝的上位者语气。
她突然清醒。
待她回过神来，领口处的盘扣解开，因为粗鲁，旁边的布料也已扯坏。
那双手在拉扯她胸口处的布带子。
这样沉醉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清楚地知道眼前人并非心上人。
清醒地沉沦，对于她来说太残忍。
尹渊不会这样地鲁莽，也不会这样地失态。
她猛地将他推开，默默将领口重新扣起，不愿意多看他。
“程烬玄，你喝醉了吗？”
“我不爱饮酒。”他低沉着声音。
“那你分得清，我是谁吗？”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清晰深刻。
程烬玄不说话，过了很久，他将手收回来。
“我不想违反契约，你也不要。”苏蔓野淡淡地说。
没有等到回复，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拿后背对着他。
“今天的月色太暗。”
这是他给的解释，苏蔓野也赞同：“我穿着她最喜欢的布料，用着她最喜欢的香气，这张脸又是相像，倒也正常。”
话还没说完，程烬玄突然从后头拥上来，继续将她搂在怀里。
声音闷闷的：“确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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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现在这个季节，不是栽花的时候。”
“我知道栽不活，你寻来就是了，我有办法养活它。”
说完，她拍了拍土洞边的一条小沟，“我在这儿引些活水，拿湖泥沤出养分，料想应该是活得了，我幼时也是这样栽花的。”
屋外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踏进院子里，“找着了，是海棠的枝苗，那老妪给我的时候，还很不舍呢！”
“予喜。”予欢忙呵止，“先向少夫人请安。”
予喜笑嘻嘻地伏身致礼，很快将臂间别着的枝苗递给苏蔓野。
“无妨无妨。”从小便无人照顾，她对这样的主仆观念很淡，“不必太苛责予喜。”
“少夫人喜欢海棠花啊。”予喜将脑袋凑过来问。
苏蔓野点点头，将海棠树苗上的干叶拔下来。
“我家小时候也种海棠，我爹爹喜欢，我就在想，爹爹喜欢海棠什么呢？花朵色淡，又无香，又不争艳，是朵无声的小花。”予喜笑道。
苏蔓野叶笑起来，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海棠花哪里好。
不过尹渊喜欢。
他说，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那年她九岁，对什么都很好奇，也便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他说，春风吹过来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
苏蔓野把树苗修理好，拿着小铲子铲土。
予欢忙制止住她：“少夫人金娇玉贵，怎可亲自动手？”
她将予欢伸过来的手拨开：“我自己来就好，也没有这样金贵的。”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道男声：“你把这院子翻了个底朝天，经过我同意了吗？”
苏蔓野闻声向上望去。
程烬玄站在高处，伏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只脚踩在土堆上，同侧的手肘撑着膝盖。
语气虽然严肃，面上的表情却是含着笑的，显然是与她闹着玩儿。
“在做什么？”他从土堆上跳下来，歪着脑袋问。
“少夫人说想种花。”予喜先替她回答。
他伸出手，捡起地上的枝苗，“海棠？你喜欢海棠花？”
“嗯。”
“你长姐喜欢，还是你？”
她嚅喏片刻，实在不想将先生喜爱的东西套上苏清鸢的皮壳。
瓮声瓮气地回答：“是我……”
程烬玄随意地将枝苗扔在地上，走到院门口。
“阿澜，去找后园负责开水道的家丁来。”
苏蔓野见他如此糟蹋自己的东西，有些黯然地将手中的苗拽得更紧了些。
“我的东西，你别碰。”她固执地与他对峙。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苏小姐，这季节，这天气，用这小苗，是种不活的。”
程烬玄无奈地解释。
他随性地折了根被她翻出来的枯黄野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
“你说，我要是替你种活了这花儿，怎么谢我？”
苏蔓野撇过脸，“你不帮忙，我也可以种活。”
“要不要试试？我种那一片，你种这一片，到时候看看是谁的能活？”
“幼稚。”
苏蔓野才不受他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低着脑袋继续铲土。
程烬玄也不气，站起身拍拍灰，悠闲地走到另一边，“若是全烂了，你可别哭鼻子。”
说完，他插着腰，指挥刚来的家丁叮叮当当地挖土。
本是烈阳的京城一连下了四天大雨，终于在第五天放晴。
又是三日的暴晒。
正如程烬玄所说，她种下去海棠花枝通通枯黄，拔出来一瞧，根已腐烂。
她站在院里沉默，程烬玄仗着自己高，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叹息。
“我帮你救过，雨太大，没救回来。”
“这头呢，我事先挖坑，没下种，等雨过，下苗，补水，补肥。”
“你瞧，长得多好。”
苏蔓野忍着不说话，转身要回屋里，他却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另一片去。
语气炫耀。
“我的花枝子一点儿也没烂。”
“那天的云，一看就要下雨的模样，肯定要烂根。”
“不听我说话，是不是吃亏？”
她不理会，转身又要走，不忘明褒暗讽：“真厉害，我要回去了。”
程烬玄站在原处，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我不喜欢海棠，就算种活，我也要刨掉。”
她猛地回身望着他，抿着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若是某人愿意在边上种一株鸢尾花，我就留下这片海棠。”
“为什么要种鸢尾？”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