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快要死去

苏蔓野迷迷糊糊地醒来，半梦半醒间听见程烬玄低低的声音。

屋子里只燃了一盏白烛，幽幽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细，印在昏暗的墙壁上。

浑身痛得仿佛不属于她自己，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恍惚间听见一个女声，声音低沉成熟，似乎有四十出头。

语气急促，好像在责骂程烬玄。

她浑身疼得身子动不了，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听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这好似是宫里的女医。

她说，你如此粗暴，她还这样小，怎么可能受得住？

她又说，人就快死了，你少在这儿站着，打扰她的往生路。

女医好像很不喜欢程烬玄的模样，语气极坏。

她说，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又说若她熬不过今夜，他就是刽子手。

苏蔓野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醒来时仍是一盏白烛。

这夜长得摸不着边，一觉醒来原以为会挣脱的，竟然仍旧陷在泥潭。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明才会来。

伤痕累累，齿痕、指痕、吻痕，麻绳不断摩擦后红肿破皮的手腕，耳后又响起女医的怒斥，程烬玄的声音很低，她几乎要听不见。

那女医赶他出去，说，希望她走之前是安详的，起码不要再见到施暴者。

过了很久，她没有听见程烬玄的声音，意识到他已经出门。

她闭着眼睛，想要自嘲地笑起来，刚刚扬起唇角，眼泪就掉下来。

她想先生了。

尹渊在时，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她的。

“夫人。”

那女医的声音近在耳边，苏蔓野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在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我知道你醒了。”

“大夫。”苏蔓野的声音嘶哑，好像干涸很久的枯井。

哭喊太久，所以干涸。

“先喝点水吧，夫人。”女医起身端来茶杯，沿着唇角灌下去。

苏蔓野想转过身正对着她，她却伸手按着她的肩头，“现在最好不要动，伤口太多太多，下身……也有些撕裂。”

“大夫，我要死了么？”

她不想死的，她想见尹渊。

“原来你早就醒了。”

女医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勉强抬起眼睛看见女医的脸。

剑眉瑞凤眼，眼角有细微的皱纹，脸庞狭长，眼神淡然，很干练的样子。

“我骗他的，伤口虽细碎，都不致命。”

女医解释着，“是有些失血，但血量不大，昏迷是因为身子太弱，底子薄，所以才高热不退。”

说完，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长吁一口气：“高热退去，就无碍了。”

“那你为什么告诉他说……我快要死了？”

“这样不珍惜的男人，吓一吓也好。”

那女医语气不忿，说起程烬玄就恨恨的模样。

“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因为房中事将女方伤成这副模样！”

苏蔓野去看手指甲缝里干涸的血，心中无波无澜。

“大夫，很感谢你救我。”苏蔓野语气淡淡的，“其实你不必要来的，没有人期待我还活着。”

女医怔住，说，“小姑娘，你娘肯定在家里等你，不要因为一个男人就自暴自弃，不值得。”

“我娘很早就死了，在我一岁那年。”

“那你爹呢？你爹肯定……”

“我爹从来就没把我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我就是个东西，生我一场我一定要回报他，除此之外他都无所谓。”

苏蔓野说完这么长一串话，觉得累极，闭上眼睛。

女医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她说，其实他挺在乎你的。

她疲惫地睁开眼，笑起来，“大夫，我这满身的伤，就是他在乎我的证明么？”

“我是说……他这两天都未睡，精神似乎也不太对……罢了，不说了。”

“别说了。”

“夫人，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非到如此地步，可是不管有什么事儿，保护自己是最要紧的。有时男人们说什么，做什么，你再不愿意，为自己，也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别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里。”

“我知道，多谢你。”

“夫人，我知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是若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其实，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你还没有孩子，自己吃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别到了最后被孩子绑在原地，再也逃脱不开。”

女医的想法极是离经叛道，可苏蔓野莫名很感激她。

“你若是愿意，来我药屋做个药童吧，你替我煎药，我养你吃住。”

女医的掌心柔软温热，摸着她的脸的时候很像是母亲的温柔。

苏蔓野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她要是还活着，应该也会这么抚摸吧。

“大夫，我的人生全不由我做主。你知道他为何把我伤成这样么？”

女医摇头，她笑起来，“因为，我想逃离这段婚姻啊。”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杂乱，下一刻是予欢略带哭腔的叫喊。

殿门外突然各种声音四起，女医错愕地回过头，只留一句“出门看看”便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