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屠戮
苏蔓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睡了下去。
她昏昏沉沉地喝了些粥,脑袋绞痛,一直在清醒与沉睡的边缘。
直到第四日太阳落山前,终于醒过来。
精雕细琢的床沿,花团锦簇地好像有什么喜事般,已是程府。
“夫人。”
烛火和夕阳的余晖交相辉映,女医的声音由远及近,她伸手摸她的脸颊。
屋子里昏暗,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她醒过来。
苏蔓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涩涩的,“大夫,我还是疼。”
那女医听见她略带撒娇的话,突然整个眼眶红起来。
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小姑娘,你想做什么吗?或者想吃什么东西?”
她摇头,把脸埋进被褥里,声音低低的,“我想见我先生。”
“他去哪里了?若是住的不远,我替你唤他来瞧瞧你罢?”女医认真问。
“我不知道,他知道我要嫁人就不要我了,我以为他会带我走的,可是他连头也没有回,他再也不要我了……”
苏蔓野捂着脸,全身上下痛得说不出口。
“我不怪先生的,我知道他无能为力,可我想见他,我只想见他……”
“为什么啊?”女医很不理解她对于师长的依恋。
“因为先生喜欢我。”
“一整个世间,只有先生喜欢我。”
女医听见她说完,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若你娘还活着,看到你这样,定会心疼得不行。”
她从来就没有希冀不可能的事情,已是走投无路。
前院响起一阵喧闹,女医出殿门看去,很快地回来,“太子来了。”
苏蔓野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人竟然是太子。
安风郁穿着素麻的单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得体。
她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身上痛得动不了。
他看见她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忙走快几步,唤予欢将她伺候着躺下。
程太师与程大夫人候在外面,太子静静地坐在那儿,“蔓蔓。”
太子能来看她,她已经感激,故而对他很客气,“姐夫,抱歉还麻烦你来看我。”
“从合曦园回来,我便一直想来亲自登门道谢,突然听说你伤了,我打听不到消息,心急如焚,蔓蔓不要怪我来迟。”
苏蔓野摇头,客气地回复,“是我自己不当心,喝多了酒,回去路上不慎跌落鱼池。若是姐夫愿意,还麻烦你替我向众人解释一二。”
安风郁打断她的话,“跌落鱼池,会把耳尖也摔破么?”
苏蔓野惊得伸手去摸她的耳垂,反反复复摸许久才发现完好无损。
安风郁低头看她,神色淡然,“蔓蔓,你在隐藏什么呢?”
只消得一刻她就知道,安风郁绝不像外表那样木讷老实。
可他错估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告状这事,她不会做。
“是我误会,以为摔破耳垂。”
安风郁明显是意识到她在见招拆招,也不强求。
“原来是这样,烛火昏暗,许是我看错。蔓蔓,我们如今是一家人,若你受了什么委屈,皆可以同我讲。”
苏蔓野知道他说这话有些逾距,她摇头,仍旧是笑,“没有什么委屈,我在程府事事顺心。”
“蔓蔓,有些事情,就算你骗得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
说完,安风郁认认真真地伸手替她把被角掖紧,静静地等待。
发现她真的什么也没说,不久后起身告辞。
苏蔓野长舒一口气,安排予欢送他出门去,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日复一日,没有止歇。
第七天,程烬玄终于来看她。
其实,这七天,她也一直在等。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程烬玄如此面色灰败,唇色煞白,没有一点儿血色,眉眼间都是疲惫,眼圈下是一层重重的乌青。
他们只是隔着厚厚的珠帘相看一眼,一个字也没有说。
第九天,太子命人寄来一封书信。
上面写着,若她过得不开心,不妨另找条出路。
很遗憾,这封信被予欢瞧见,她沉默良久,将信放在桌上。
“夫人,这件事,我不会同少爷讲。”
“你逃吧。”
二人相处只剩痛苦,或许和离是最好的解脱。
苏蔓野听完,一夜无眠,天亮前拟好和离书,麻烦予欢在她离开后交与他。
就这样吧,他们不再相互折磨。
年关将近,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她独自一人拖着还未痊愈的病体,裹着厚厚的外衣,在一个毫不打眼的清晨离开程府。
着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的,她来时空荡荡的来,走了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程家的窄侧门,太子的马车正稳稳当当地停在那儿。
那匹黑色的骏马小声地喘着气,鬓毛光泽亮丽,一看就是精心养出来的好马。
太子倚着马车的车厢小憩,听见响动,微一点脑袋醒过来。
第一次见到他穿蔚蓝色的常服,衣摆用暗线绣了一只威武霸气瑞兽,领口处是一团含苞的岩丸子。
衣裳干净利落,袖口平平整整,头发盘起,一根素青玉簪子束着。
身骨笔直,气场柔和,气质温润。
瞧见苏蔓野从侧门出来,他忙走近,笑着伸手扶她,“还顺利吗?”
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安风郁见她拒绝也不生气,仍旧是笑着。
“出门前我特地嘱咐马夫快些,恐接不着你。”
“你等很久了吧?”
太子还没说话,一旁马夫笑着插嘴道,“可不是么?主子昨夜特地巡场不归宫,起个大早,又是梳洗准备,又是遣人备马,我算着啊,得有一个时辰等这儿呢。”
“莫要多说。”
马夫不惧的样子可以看出安风郁待下人极是仁慈亲和,他只斥责一句,便低着头看着她。
“我要回宫去了,不能送你,你就跟随我的车夫向前去,郊外有人接你。”
“多谢姐夫,有缘再见。”不多废话,苏蔓野转身上了马车。
她坐在装饰清简的车内,晃荡好久才感觉出了城,一片静谧,四下无人,直到马夫拉住马,她掀开帘子,第一眼便看见另一辆更小、更简便的马车。
“姑娘,你就坐着这辆马车去下一个关隘,有人接应你,殿下都已打点完毕。”
“烦请您回去给殿下带去我的谢意。”
“哎,小事一桩。”
马车夫豪迈地挥手,驾着骏马匆忙离去。
苏蔓野走到新换的小马车边,毫无防备地拨开布帘,抬脚要上。
咕噜咕噜。
一颗带血的人头滚到她的脚边。
刚割下的头颅,血液还未完全凝固,那头颅睁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