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有关自由的定义
“我爹二十七岁之后,再无败绩。”
“那不是遇到了我么?”苏蔓野笑得嘴角弯弯,“还有,你爹不想带我,故意说是因为你的缘故,想让我顺坡下驴地拒绝。”
“嗯,蔓蔓怎么说的?”
“我说谢谢夫子,我肯定好好学~”她笑嘻嘻地牵着他的手摇啊摇,“你没见你爹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和欲言又止,估计第一次见我这样的女子,表情可精彩。”
程烬玄像是被她的情绪感染,眉梢也是笑意:“那他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
程太师不日派人来与予欢予喜交代,只说让她这几日先作程尽亦的夫子,待他聘到合适的夫子再来更换,只委屈她这些日子。
她也不觉得委屈,带上书册到书房,程尽亦年纪还小,没有自己的院子,随程大夫人住在正院当中,临水而建一处小私房供他读书写字用。
程尽亦见她提着书箱从外头进门,撑着小脸好奇地左看右看,软糯糯地问:“嫂夫人,你也上过学堂么?”
她摇摇头,走近几步,让他把最近研学的东西都拿与她看看,和他年纪相配的初识文本,倒是很简单。
苏蔓野大体看过一遍,与他说道:“我抽你背些书文,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好。”程尽亦乖乖巧巧地坐直,她随意抽了几篇,都能很快地接下去,背得流利通顺,不卡不停。
苏蔓野翻开书,看到上一个先生在末尾写上了小字,笑问:“小亦,已经开始学左传了吗?”
程尽亦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咕囔着:“只背到了隐公三年,葬宋穆公,好难背,也听不懂夫子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开口道:“不若,就从元年同你讲起吧。”
苏蔓野拿着书册,倚在桌案旁,不知怎的,想起和尹渊的那些时候。
那时她比程尽亦还小,一本春秋左传抄了三个月不停,先生同她讲的那些道理也懵懵懂懂,后来日子稍长,才慢慢体会其中的深意。
隐公元年,经为郑伯克段于鄢,后人作传补充,其中借由庄公与公叔段之争,有颇多隐义。
同母的兄弟俩,仅仅因为出生异像而为其母所厌恶,待他即位后,母亲辅佐弟弟又生嫌隙,不断挑衅做哥哥的权威,直至自己覆灭。
尹渊很喜欢这篇,他告诉她“多行不义必自毙”,转头去问苏蔓野理解没有,她摇摇头说,先生,我觉得不是这样。
她不喜欢出身决定命运的笑话,不喜欢庄公虚伪又自以为是的仁慈,不喜欢被伤害后还能和好如初的孝悌戏码。
先生细想了想,说,蔓蔓,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我不会反驳你的,因为你说的,就是你眼里的寰宇。
这话她也原封不动地告诉程尽亦,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从前,夫子跟我说最好的就是‘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是说要是我很有孝心的话,上天就会眷顾我的子孙后代,他说这篇经传就是叫我要孝顺,要仁慈。”
“小亦觉得,是孝顺和仁慈才有好的结局吗?”她歪着脑袋问。
程尽亦低着头咬指甲,认认真真地说:“不是这样,上天没有帮庄公,是他自己打赢了才对。”
苏蔓野引着程尽亦从庄公的出生,讲到偏颇的亲情,前夫子错过许多教会他公平与厚积薄发的机会,只说孝顺,未免有些太过浪费这文章之祖。
程尽亦初不敢反驳她,直到说起兄弟二人才小声说:“爹爹和娘亲就很偏心,哥哥什么都不用学,就我要在这里念书写字。”
苏蔓野安静地听他说完,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告诉他,读书写字,是他哥哥的命里被剥去的重要宝物。
程尽亦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可是不读书,哥哥现在也活得很好呀。”
“小亦觉得现在他的生活是很好的吗?”
他乖巧地点点头。
“可是你没有见过你哥哥吃过的苦,他小时候就过得很不如意,惊惧害怕,朝不保夕都是常事,长大了别人又欺辱他,不论是世人口舌还是自我折磨,不论是那些是是非非的争议还是他想往上走一步,都难如登天。”
“可是哥哥在家里,没有人敢欺负他。”
“他不止属于这个家。”
“小亦不可以一辈子待在家里么?”
“你自然可以过闲逸的生活,这没有什么错,但是只有到了一定的高度和位置,你才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可是你若真的一辈子不出去的话,是会有灭顶之灾的。”
程尽亦听得一知半解,苏蔓野补充道:“如果你像你哥哥一样,是没有选择的,他过如今的生活,都是被迫,任命运随意揉捏他。”
“选择很重要吗,夫子?”
“很重要,选择代表自由,自由很重要。”
“哥哥不读书,每日吃喝玩乐,不也是自由吗?”
“做欲望的奴隶,世家的蚂蝗,那算什么自由?”
“嫂夫人,自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