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还气

橘壶渡口，断崖台。

这渡口为浮空小岛，此时处在岛的中心。

墨启瞧见诸多飞剑中有一把最为古朴，泛着昏昏秋意，映照云天，眼底难掩喜爱之情。手指隔着三尺，轻轻弹拨，乐鸣清脆。

莫雪一按掌，将禁制复原：“这是橘壶渡口剑阵的主剑，能看却不能摸。”

墨启手缩回来：“能丢在这儿几百年，也不是什么好剑？”

一连几个小时，莫雪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连等到半夜都没有消息，饶是稳重如他也不由焦躁。

墨启旋即想通，之前商夜微曾经说过，天魔重兵压境封锁了航道，如今也只有天魔的船才能离开这里。

乘坐穿天梭出航，无异于是当了活靶子。

“如今牛一村幻境内，商夜微等人正与天魔大战，但他们也抵挡不了多久，所以你必须抓紧时间。”墨启说着，冲莫雪笑了声。

“这渡口还是老样子啊。”莫雪指着前方，“那飞剑中有一把就是当年我插进去的。莫大的荣耀，独属于少年。”

血雾、杀气，

蝗虫、蝙蝠，

天魔越杀越多，他也来了，那个红眼的面具人。

墨启不得不中止出游，如同之前在船中，那天魔星的驾临会重创他的气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瞧不起我，可没法子，连我自个儿都瞧不起自己。”

莫雪有些兴奋，又莫名的快乐，像是喝醉了酒又绝不是，反而是被砸扁的橡胶球开始反弹。

前方剑阵出现密集的排列，如同卡牌互相勾连，没有约定好的密码绝难进入。莫雪颇为熟练，很轻松就通过了剑阵的十余处关卡，或者说他是这处迷宫的主人。这些守护都是他的家仆。

黑暗重重，不见星光。

墨启感到一种窒息，高压之下难以挣扎，有人用回形针扣住了他的心房。

脚步声响起，传来。

一声盖住一声，形成了声音的瓦头屋檐。

就算之前莫雪已经为他介绍过，这里住着商北达学的一位名誉教授，墨启仍是有些难以置信，有人会特意选择在黑暗中养气化龙。这是修行，还是囚笼，这是罪，还是罚？

那苍苍老者嗓音：“莫雪，百年不见，你还有那颗赤子之心吗，你以为你还能胜过老夫？”

“前辈在此清修，莫雪无颜打扰，今日是要来还当年的气种。”

“若要你还，百年的气息，你还得起？小子好的没学，倒是学了一大堆狗屁。老规矩，赢了我，不但船拿去，这回我亲自送你出云海。”

“当年，我是侥幸通过仙根石的测试，但凭此也无法通过入门终选，在气苗大比上不知吃多少苦头，命也剩不下半条，若非老教授你借我长气，我莫雪怎么能有今天？有借有还，这气我必须还。”

“当年能活命，是你这小子够机灵。内门的人胡乱抓阄中了你，仙苗大比却没弄死你。时来运转，这些年你竟有了如今的修为，放眼那一届的气苗，无人可及。”

“我记得，当年我问商闻，这都是你们千辛万苦，百里挑一带来的气苗，就不心疼？他说，能留下一个，这回就值了。”

“那天，凛冽寒风，他脸皮上的皮具破了大半，他呵斥我，说小子，你以为养气士是什么，你爹娘随便搭个圈子养猪养鸡，每天撒一把谷子倒一桶剩饭就能活了？告诉你一句实话，养气是个塔，能爬上去，站在顶上不掉下来，永远就那么几个人。就这一二千年，此间九重天还能流动的长气本就不多，从那指甲缝里掉下来，能落到咱们手里的就更少。这僧多粥少，你若是我商北达学的脉主、大院长，你会如何抉择？是广收门徒，还是关门装死。”

“当时你如何反驳他？”黑暗处问道。

“我说，你说的不对，天地只要还在吐纳，那长气就只能是越来越多，碗里的粥一口口吃，就吃不完。他说，这样的胜景已经是三四千年前的事，这气苗只要是好的，达学统统是来者不拒，那可真是一个养气的鼎盛时代。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我说呢，是养气士的心变了。”

“每一代每三十年里，这内门学生数量都从两个手掌变成了一根手指。每培养一个弟子，一旦化龙就如开动了庞大的机器，商北达学都是要花下如流的资源，就是要选那人上之人，万中无一的养气奇才靠他来支撑新一代的门面，若是中途陨落叛变，那就全落了个空。这样的损失，别说我们商北达学经不起，其他任何宗门也全都万万不能承担。”

墨启一直听着，说道：“这么说，这商北达学的气苗计划，本来就是一个谎言，他们明明只要一个人，却圈了十个人进来，要这十个人来自相残杀，只有那最后一个，才能……踏入那内门之中？不对，不对，也许你们一个也不要，你们是来内斗的，如果顶端的养气士还在，那碗里的水就满了。”

“小子，你明白的不算太晚，至少比莫雪早，哦，谁说过，养气士的理想就是要把这个碗做大，要做到人人一气化龙。”

“我永远记得那个眼神，他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说，莫雪，你比那一船的人都有好运，就在昨天晚上，你不在这手掌之中了。”

“你心意已决，拿来吧。”

“就在眼前。”莫雪后撤半步，大声道，“教授你有所不知，此人非人，他实是大周宝笔的器灵，此时虽然脱离宝笔，孱弱无为，正好可以为前辈凝聚气龙，再造功成。这正是我要还的百年气息。就算前辈不愿用假龙，那炼化此妖，他日驱动大周宝笔也是至宝一件。”

“哦，我早听闻老院主除了牛灵之外，还有一笔定乾坤之器，难道就是此物？”黑暗中声音焦躁了几分，“有了此宝，我也不必再忍受这无边孤苦了，哈哈哈哈。”

“莫雪，你出卖我？”

“从头到尾。”他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