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弹指经年

十年之后。

炎汉朝，吴地，仙游城。

戚家军大帐，一个身影眉头紧皱，桌案上烛火兵气萦绕。

他手握军书，面前的军势沙盘错综复杂，瞳光里正有无数小人儿厮杀。暗淡眼底，一道道沉思流淌。

这几日的见闻接连浮现，天魔大军来势汹汹，胜过饿狼，这一战的凶险程度远超过去所有。

良久之后，戚将军将书卷放下，静坐而眠。

此时，大营门外，一个小兵快步跑进，一不留神摔跤绊倒了地上的九盏聚气灯。他还在哎哟哎哟得叫个不停，戚将军从梦中惊醒，全是冷汗。

“大胆，聚气灯，乃是我军气数所在。”一个千总冲上来，冷喝道，“杖责二十，再斩！”

小兵吓得不轻，连连跪地：“吴大人饶命，是营外有个富家公子指名道姓要见将军。他说他是白鹿岩来的，有重大军情！”

“放屁，现在是什么时候，戚将军哪有时间见闲人。马上给老子滚，等等，你刚说他是哪儿？”

吴天德在帐外，仔细听完。扯了扯裤带，肉脸笑呵呵地回到帅帐：“戚将军，大喜啊。”

“自从十年前，有魔星以邪术打开通道，百万天魔如江潮海啸，十日齐地沦陷，半月两处达学投降，炎汉全境深陷魔火，千万圣灵涂炭。喜，喜从何来？”

“将军为国家养气，今朝举义旅，天魔畏惧，一连三日都躲在海中不敢出动，退敌指日可待了。”

“那是他们在等一个长夜。”戚将军问道，“天德，你可找到王大宗师了？”

吴天德黑着脸，欲言又止。

“唉，如果没有王大宗师出手，怎么能制得住那头二折天魔？请，一定要请到为止。”戚将军面露失望之色，“还不退下？”

“将军啊，咱们上次从沉船里打捞上的那批古国魔械，虽说已经由实战证实，对于天魔的肉身有极强的杀伤力，可是消耗也很大呀。”

“可什么可，若是能用上这批神兵，天魔便是再来三万，我军都是战无不胜。”

戚将军久经沙场，那股气度牢牢压制吴天德，把他下面的话都憋了回去。

吴天德涨着脸：“将军，兄弟们的命也是命，为了保护百姓就这样换了也不值当。依我看，这批魔械不如就沉海了吧，否则触怒了东海龙王，咱们真有海大的麻烦了。”

“荒谬，吴天德，枉你还是炎汉朝廷武将。别人说，这个副将你是花钱当上，本将起初竟还不信，今天听你这一番高论，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军恕罪！”吴天德连忙改口，“切莫听那些小人搬弄，我吴天德为人光明磊落，从不投机取巧，这一点天地可鉴呀。再者，小人自幼家贫，靠给人吹牛皮才勉强过活，哪里有钱买官？”

“起来吧。都是你当日曾抵挡天魔救了我，本将想参你的本迟迟抵不上去。”

吴天德爬起来，戚将军手拍在他肩膀上：“天德，你是个聪明人。正因为破解魔械上的气封之难，所以我们一定要利用这吴地第一养气士，王缺和他的武道会，没有他们的气龙相助，无法解封魔械，咱们手里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你明白这件事的轻重吗？”

“将军你说的话我何尝不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再吞吞吐吐。”

“戚将军，那王缺他……他已经投降天魔，换上了黑龙旗。”

“什么？！我不是叫你送了重金过去，还许诺事成之后分一半魔械给他，这样优厚的条件，王缺竟然还不肯答应？”

吴天德眼睛发红：“将军，那姓王的就是头喂不饱的狼，我把你的条件告诉他，他当场就拒绝了。他说，只要攻破仙游城，这批魔械就全是他囊中之物。”

“自甘堕落。”戚将军一拳砸在桌上，“王缺，枉本将如此信你，你竟然投靠了天魔，你这不忠不孝的狗贼。难道天亡我仙游军民……啊……”

“戚将军，我是千古罪人！如果当初打捞的时候，我就把魔械分一点给王缺，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不会反了。”吴天德噗通跪倒在地，虎目涨红，“都怪我迂腐不知变通，都怪我啊！我对不住吴地的几十万百姓。”

戚将军上前扶他不起，说道：“天德，你没有做错，你只是执行本将的军令而已。唉，即便给了他们这批魔械，王缺，不，也会投降天魔。他们这些武者，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小人。”

“啊，戚将军，你杀了我吧。”吴天德踉跄着爬起身，“你不杀我，好，我去找那王缺拼了！”

“匹夫之勇！”

吴天德被戚将军喝住，仿佛更加无地自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戚将军，我再去叫人破解气封？”

“太迟了，太迟了……”戚将军摇了摇头，“没有了王缺和他的那批弟子，让手下军士破解魔械气封，十个人十天都不一定能破解一把。这边还在努力，那边天魔怕是就攻破城门。

戚将军说到最后，冲着众人说道：“天德，还有各位，没有古国魔械，我们戚家军依旧可以守住仙游。”

在呼喊声里，吴天德嘴角的冷笑一抹而去。

“好险好险。”

回到帐中，吴天德的手下送上酒来：“恭喜吴将军。”

“这王缺为吴地宗师，生性桀骜，平生除了商北达学再无所惧，素来不把炎汉朝廷放在眼里。他手下还有近百的养气强者，个个都是一锻以上，足以改变整个吴地的格局。这老戚以为他算什么东西，王缺岂会买他的帐。”

“你别说，这次也真险。戚家军打捞古国魔械的消息传出之后，王缺数次让手下前来讨要，这老戚非说这是国之重器，坚决不肯。可现在为了守卫仙游城，他竟然真的退让。再差一点，几乎就让他们两人站到了一处。”

第二天一早，吴天德就去找戚将军献策：“戚将军，既然王缺已反，那我现在就去把魔械沉海，毁了也不留给天魔！”

“不用这么紧张。”戚将军是往日的镇定，“你还有更紧要的事做，吴天德，本将命你即日起带人在城中四处游走，勉励众将，我戚家军此次就要与仙游城共生死。”

老戚，你哪来的信心？吴天德有些不悦，咬牙忍住：“属下遵命。”

出了大营，吴天德来到城楼上借着巡视守备，吹吹风。士兵渐渐都走远了。朝着大海的方向，他小声咒骂。

“可恶的戚将军，若非你，老子早就发大财了。”

吴天德一时怒气冲头，拔出宝剑向虚空乱斩。因为肥胖的身体，噗通摔了一跤，满嘴是沙。

“格老子的，奶奶个熊。”

吴天德刚刚爬起来，之前那个小兵跑来：“吴大人，昨天那小子又来了！”

“又来？还不给我撵走。”

“可他说他带来了王缺的首级，还有天魔的兵力布阵图。”

“开什么玩笑，王缺，那可是吴地的大宗师。”吴天德先是一怔，继而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鼻孔插根大葱，真当自己是头象了？”

王缺的实力他最清楚不过，一手霸道长气开山辟林，搏杀五虎不在话下。想杀得了王缺，至少也是三锻以上，天行内化的高手。

放眼吴地，哪怕是整个炎汉王朝，这样的人都寥寥可数。更何况王缺素来谨慎，从不离巣。

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做到？

“你昨天说他来自白鹿岩，那首级检查过了吗？”

“满是血污，根本辨认不出。张把头说，不太像，但又有些神似。”小兵满眼苦恼，这些年实际上见过王缺真面目的人极少，道上甚至有消息传他是个女的。

“还辨认个屁，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假造不出来？用你猪脑子想想，山王缺这头海王八谁死他都不会死。”

听了手下的嘲笑，吴天德也恢复了傲然：“此人这么想见戚将军，一定是王缺那老狗派来的刺客。来人，将其拿下，依军令，可斩！”

小兵纷纷道：“若戚将军一死，仙游城必破。啊，这些狗贼好恶毒的用心。吴大人，我这就去拿下他。”

吴天德随意点头，出拳道：“慢着，立刻调两队火箭手来，就说戚将军传召，将他带入我帐中，本将要亲自会会他。”

“一石二鸟，大人英明！”小兵得令而去。

过了片刻，小兵引着一个男子，说说笑笑。穿过层层守卫，踏入了吴天德临时办公的二层小楼。

几声鸟叫，撩得人心安静。两排亲兵检查令牌无误，这才放行。

男子边走边看，感叹道：“没想到威震天魔的戚将军，会住在这样简陋的民房里。不好找啊。”

鸟语啾啾，吹开障目绿叶，正是消失多年的墨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