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秋水潜龙（三）

镜星成像，日月同辉，不偏不倚，直打入潜龙械水中藏身处。

龙头本虽然勇猛，也被狠狠击痛，漩涡下掀翻数个来回。儒僧一路寻一直追，听得滚滚水车波雷，那械本遁入水中，再次一扫长须，龙鳞已然转为怒红。

“好才气，这一下打得这死龙头原形毕露！”众儒僧大喜，得胜之机间不容发。

就要再起，不料这时，当头一道天崩龙吟哗然劈下，没给他们一点儿喘息的时机。

揭然而动，雷车五裂！

子索作为主帅首先遭难，朝后暴掠而去，直直被钉入大地数丈之深。剩下的儒僧按照远近，一一受伤，谁都难逃一劫。重则当场殒命，轻者根基损毁。

“噗！”

兵败之势，一如大厦之倾。

有三个儒僧只是二折，逃得太慢，被潜龙龙须扫中直接吸了回去，当场嚼食。还有三人胸口被龙鳞刺中，一连扑飞而出上百米，被烧成灰烬。

上百个儒僧被余威所震，全部是身首分离，溅出好长一条血岭。

此龙一怒之威，竟至于此！

“竟……”子索看着满手的血，胸口破裂的伤口，竟连浩然之身也被破了，至少损了二十年修为，“竟还有这等事，我的气龙！”

子问头上竹冠裂开，玉簪折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妖怪啊？！”

此刻这头傲然儒虎也没了怒牙，只剩下惊与骇。在北辰院养气百载，自领了文圣法旨下山，随琴军修行南征北战，何曾遇到这样的强敌。

“妖，妖，绝非常理可以解释清楚……”

北辰四哲冒死来扶起他，急道：“子问师兄，可还能战，我们去给你报仇。”

子问一招手，红着眼眶：“今日不可再战了，可带着我撤走、”

潜龙吟，红水翻滚。儒僧们各自败退，各自混入地佛乱兵之中，恐惧中说道：“此人乃不是易水祖师爷降世了，至圣，是李周梦回来了，是李周梦啊！”

“李周梦？！”

这一晚，那曾令整个唐西达学心肝儿发寒，牙根儿倒立的恐惧。忽然被这秋水原的风给吹醒。所有人，还活着的，此刻齐齐抬头看去，那横亘在凄然夜幕之下，脚踏整条易水，那沉默坚毅身影从未有一刻是如此可怕。

“能将区区一个潜龙械本发挥到如此地步……”儒僧们胸腔乱跳，子索也寒了眼，“此人究竟是谁？”

“这绝不可能！”但他还是无法，不把墨启和那传说中的易水老校长放在一起。

想起当年，唐西达学率领百家攻入易水，都想要夺取地佛为己用。进入地佛城，寻到李周梦的方寸间，一切是那么顺利。

百家弟子皆是大喜，都有所分得。但是他们却发现，有李周梦的气龙禁制在，他们根本无法催动这些死脑袋！除非某一日，他们达到李周梦同等境界，但这岂不是天方夜谭，李周梦何许人，他们何许人？

终于等到唐西至圣师出手，以圣论天宪，终于感化了一二，投诚来报。但还是许多硬骨头，冥顽不灵，屡教不改，恼怒之下，索性就把这些地佛全部都拆散，每人拿走一部分，留作养气之用。

大匠虽多，但是那些天工兽、开物盘也零星，机关种在机关城中一个都没找到，更别说些功德神物了。各校诸子都一致认为，那是李周梦夸夸其谈的本钱，光是机关种，就已经乃是四锻之上，铸造功德神岂不是要直接献祭一个五锻神通者？

“李周梦，欺世盗名，光是骗门人学生以气龙喂机关，又怎会把自己给献祭掉？”

“没错，李周梦的目的，就是要骗所有人投身地佛，死了当他的打手，他好独自称霸。”

劫掠结束后，各校校长终于想起离去，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异变突然发生！

传言中，原本已经被劫数惩罚的易水老校长，太多人记得这张平平无奇的方脸，重新降临，将所有擅闯者杀了个人仰马翻，但除了一位四锻的唐西大君子之外，没再取一条性命，尽皆放走。

这件事情，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释得通，但是就是李周梦就真的降临了，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而今日，或许只有一个解释。

“当年铸造这潜龙勿用的最后一步，那画龙点睛所用的气龙，就是我唐西的大君子。”子索喃喃。

他想起了老师，想起了唐西第一人，李周梦既然是至圣师的同窗，如今炎汉文圣的老师，天下人永远都低估了他，他的真实实力，很可能已经突破了这小人间的界限，达到了五锻的境界。

当年，斩杀那位体铸烘炉的唐西大君子，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又能让唐西至圣长久不出山，岂是泛泛之辈？这百年来，就算易水衰弱，但是也没有一家敢真的敢上门寻仇，就怕李周梦再来，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而今日，他们北辰院奉了文圣命，驱动地佛来大楚办事，难道当年事情又要重演？

儒僧们还在奋力抵抗。

潜龙杀红了眼，此刻口吐水焰整个冲出水来，龙尾扫去，裂开大地，把这些儒僧当成蝼蚁似的践踏。巨口吞噬，一个个便是再小，也统统都不放过。

这龙吟之声不再清澈，而是充满了戾气，不是小怨，而是大仇。

“李周梦，李师叔，我有罪！”子索看着看着，眼睛滴出了血。

子问见子索像是发了迷症，忙带着人连滚带爬过来，关切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啊，这大周魔器丧心病狂了都，他现在是见气龙就斩！那潜龙分明就在嚼食，他是把我们当成了饵料。”

“魔性，魔性。”子索看着同门死的死，伤的伤，尸骨无存，地佛也被杀了大半，凄笑道，“子问，今日这场面你也看到了，你还有什么脸面见文圣，见秦王？咱们不如就死在这里，让别人带着你我头骨回白鹿吧。”

子问泣声道：“这是为何啊，师兄！”

墨启看到庄小蝶附在潜龙身上，如鱼得水，如此恣意妄为。已全然不顾他们之前的约定，这架势是要把这些儒僧全部吃光才罢休。这样一来，一时痛快，却将他置于无地。再添加血仇，最后苦的还是这此间生灵。

“小鬼，够了，立刻给我住手，我也要走了。”墨启传音过去。

“哈哈，主人，你玩够了，我还没玩够，你在等我一会儿，怎么样？”

“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真小气。”庄小蝶哼哼着，“好吧，那你下次再把这大块头借我玩。我也是替你出气嘛。”

潜龙这时翻身一抖，迟疑间被击中要害，整个坠入大水之中，激起的波浪最高直上百丈之高，几乎把整个夜幕都被吞没。

那些长出的鳞片，以更快的速度飞快脱落，肉身就像是被烧烂了一样。一场盛大的游乐，到此终结，致以最衷心的道别。

墨启摊手，让这家伙收场，又何必要演这么逼真？

“啊，好痛，这不是我。”

“什么？”许久才听到庄小蝶的呼唤，墨启这才醒悟。

这一偷袭来得无声，霸道绝伦，把庄小蝶也给算到。

遥遥一望，草木秋水，风声鹤唳。他耳后凛然，这气息他完全无法感受，两人之间的鸿沟，有天地之差。

至少也是四锻以上一类的人物。但是与易水领袖的侠义之气不同，这一位则是杀伐如雷，充满了血与铁的味道。细细品尝，却又不同，是集合千万于一身。

“是谁？”墨启此刻再想脱身，也是晚了。

哗啦啦大雨似的。

无数铁甲地佛冒了出来，手中举起火刀，就把这大水两岸全部照亮。那蚂蚁丛生的地佛双眸，绕成了一个大圆圈，不仅此岸连对岸也起起伏伏。这一批，数量竟是不亚于一千。且越聚越多，越走越急，浓浓的烟雾飞快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血臭味。

最当中步出一老将，负剑带甲，深衣染血有杀伐深重，年纪大约五旬，身材不甚高大，甚至有些矮小，留着短白胡子，但是那对眼睛顶到一处，犀利无比。

此眼足可杀人！

瞧这军容雄壮，一丝不苟。如此兵气，黄沙古战场，一望便可屠杀千万人。

墨启一眼看出，此人再无其他，便是炎汉如今的大将军，一朝血灾尽在此手。军阵合击，杀戮怨气，还在这北辰群儒之上。

只身以对，千万带甲之师，虎狼之国兵锋。

墨启抚掌道：“王武安，你果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