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起落间

隔了会儿，见他好像没点反应，就又低声添加了一句：“只要有名师指点，我就不信你将来会不如他。

听我说兄弟，起点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关键，还得要看最后达到的高度。“

夜飞雪听他说的这话，不禁暗暗叹一声气。心里虽知那观点明显过于偏颇，纯粹就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而发，并不代表他的真实看法。

然而不管怎样，终究是鼓舞自己的激励之言，励志而真诚。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动容了。

夜飞雪内心顿时为之沸然一热，只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望着葛碧落脸上坦率的笑容，他暗暗寻思：除了沐姑姑从前对我的鼓励而外，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地信赖过我的能力。就算是师父，也不曾。

可念头才触及沐思宁，任长歌那遍体天青色衣袍的身影，又不合时宜地掠入心海视线。

稍后如影随形而至的，还有狂头陀、野文豪方才交谈过的那些污言秽语。一句一句，在他大脑之中弥漫播散，萦绕回荡，不绝于耳。

顿时，夜飞雪又一股愤恨之火从他脆弱的心灵冒起，让他咬紧牙关，恨恨思忖：哼，武陵剑派，虚伪至极，全没一个好人！

少年心情，属实容易变幻。生气起来，就一棍子打死一片，连自己最为敬重的师父和沐姑姑两个，原本都是出自武陵剑派这一事实也忘了。

而这时候，云儿在那青年武生的迅猛的反攻下，已略显颓势。御剑的法度渐渐不再如之前那般从容，有些后力难继的意思，章法微见散乱。

青年武生扬眉哂笑：“你能接我十五招，倒也不孬。”

话语当中，他五指灵动，将洞箫运转了好几个圈。但见衣袂随步伐轻快猎猎飘飞之际，无数气化的长箫，自袖底陆续激射而出。

乍看处，那千百支洞箫，影影绰绰，明明都只指向同一个方向，攻取同一个目标。

云儿只觉得全身到处都凉飕飕的，好像自己每一处要害，每一处准备撤退的方位，全都在这时被敌手覆盖。

无论他想躲到哪里，往哪个方向，都改变不了成为对方靶心的结局。

面对青年武生的这一记看行云流水的攻击，云儿犹如遇上了绝杀，似乎已经措无手策。

“水润物生，火燥物病，若在艮坤，怕冲宜静……”和青衣壮年站立一处的白衣女郎，似乎对于云儿捉襟见肘，庶几无路可退的窘迫局促一无所知。

竟不知为何，忽然开口念出几句莫名其妙、毫不相干的话。

莫说葛碧落、夜飞雪完全摸不着头脑，连那青年武生闻言，也不觉一怔，一时不解何意。

只有云儿在略感突兀之后，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于敌手大招威临、间不容发的刹那，让长剑停在半空轻轻抖动。

而他整个人则忽然右踅，倏忽之间，就已矮身越过对方的无尽洞箫，往左到了后天坤位。

不假思索，也已无暇思考，足尖在地面一弹一震，身形顿时飞起如鸟。

兔起鹘落间，竟生生地冲破青年武生遮天蔽日的无形气化长箫，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撕开一道裂缝，避开了原本无解的杀招。

那青年武生也不理会身在半空的云儿，背负双手也不继续出招，只是微微蹙眉：“武陵剑派，果然还是有些能人。

嗯，像你这般年纪，就能练到仙剑第五类破空，确实很不容易。也是我大意了。

我早该把你自身过人的资质考虑进去，那样就不至于百密一疏，给了你们暗语配合、面授机宜的可乘之机。”

话说到这里，他故意加重语气停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天仙化人般的白衣女郎冷笑：“这位貌似弱不禁风的姑娘，倒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倘若我并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位在昔年云梦大战中幸存下来的奇人，太虚幻境圣婴颜清雪？”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正是颜清雪，昔年遭逢大劫之后，本已无家可归。

孤女履霜，不胜严寒。承蒙万里大哥贤伉俪不弃，将我接到索溪优待，多方照拂，乃至今日。”

青年武士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她说的那些陈年往事上面：“嘿嘿，江湖旧事，终究却不过交游人情。

各种恩怨盘根错节，要不然又怎么会有卧虎藏龙的奇观。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外表如此文静轻柔的美丽姑娘家，居然也是如此深藏不露。”

“阁下言过其实，可能是对小女子有什么误会了。”颜清雪淡淡回答。

青年武生纵声长笑：“误会？怎么可能？好姑娘，你那刚才那几句对于方位的考据，真可谓是画龙点睛、来得恰到好处的神来之笔，堪称精彩绝伦呐！”

夜飞雪和葛碧落两个，见这人突然晾开那云儿，放下战斗，转身去追究人家女孩子随口念叨出的几句话，都不禁大跌眼镜、奇怪起来。

白衣女郎脸上仍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微笑：“颜清雪生性慵懒，别无本领，唯有这些年为了打发无聊，偶尔翻读了几本闲杂古书。

却不想竟因此养成了个不分场合，有事没事掉几句书袋的怪毛病。倘要是见笑尊前，还请莫怪。”

青年武生当即也回报以爽朗脆快的笑声：“好说，好说。”

嘴上笑嘻嘻，手上突然一招发起，千百缤纷长箫不取云儿，竟直接向白衣女郎颜清雪奇袭而去！

这一下变生仓促，云儿大惊失色，口中默念真言，尽出全力，本来悬吊在艮位的长剑，立如缤纷花雨，从半空之中进行拦截。

那青年武生傲笑：“也好，我便与你再走上三几招，且看那边那位会念短句的，还能冒出几多的佳句来供你参考。”

话说当中，他径自将手诀微放，那众多如同飞蝗般的气态长箫，掉头迎向云儿那些自空下击的森冷剑锋。

箫剑相击，一者无形，一者有质，居然也发出阵阵“铮铮”的响声，犹若金石相激、钢铁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