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妹闹草堂(2)
暮秋的太阳升了起来,光线穿过院外的树梢,照在院子边缘的大石磨上。
云富娣端着一大盆切好的萝卜片,她从西角门走进院子。
甫一抬头,云富娣的眼睛,就被五彩斑斓的光线给蛰得眼花缭乱,她连忙低下头,感受着秋日暖阳的那一份惬意。
走到石磨边,云富娣将木盆放在地上,她用双手拣起一片片萝卜片。
然后,富娣就将一张张的萝卜片,摊晒在石磨上。
别看富娣小小年纪,她切菜的功夫可是了得。
只见一个个滚圆的红皮萝卜,经过富娣的双手,很快就变成了大小一致,且厚薄均匀的大片子。
等这些萝卜片晒透风干以后,假如是放到冬天,就可以做成味道醇厚的美味菜肴。
过了一会儿,云富娣端起洗菜的木盆,她刚走到朝门的后檐下,就听到脉堂内传出一阵响声。
随后,富娣便将手中的木盆,轻轻的把放在阶沿的条石上,她蹑手蹑脚的走到脉堂门口,趴在门框上偷看着屋内的情景。
富娣看见二哥嘟着嘴,就像小屁孩过家家一样的,在摆弄着那些药柜斗子时,她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富治听见笑声,他眼睛随之朝门口瞟了过去。
当富治看见富娣将一张微微上翘的小鲤鱼嘴,拉成一只形如五十两重的大元宝时,他不禁皱起眉头,并蹬着双眼。
云富治未经过仔细的思考,他竟脱口而出:
“你看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张开一个血盆大口做啥子?我看你将来……唉……将来该怎么办哟?”
云富娣听见长兄的训斥,立即收起笑脸,她连忙抬起右手,一把将嘴巴和鼻头捂了起来。
随后,富娣咚咚的走到杏林桌前面,她从云富治的手里夺过《本草纲目》的一个卷本,像是在给婴孩喂食似的,放到云富治的嘴唇边。
接着,富娣就板着脸,说道:
“这一家人就你最正经,除了读这些书,你啥都不管不顾的,既然这些书能考状元、吃饱饭,那你现在都全部啃下去!”
云富治见妹妹如此无礼,说话又如此难听,他的心里感到非常生气。
于是,云富治一把推开富娣的手腕,说道:
“快拿开你这斩草除根喂猪养鸭的脏手,将手里的书还给我……哼哼,看这些书虽入不了学馆,当不上那状元郎,但它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你若是撕烂了,小心你身上的这一张皮。”
说着,云富治抬手就将书卷取了回来,放在两只手掌中间压平整,他的双眼还不断的瞄着云富娣,像是在表达出极端不满的样子。
云富娣看着大哥的样子,她感觉特别的滑稽可笑。
忽然,云富娣低下头,她认为:跟两个哥哥在一起,始终没有意思。
因此,富娣就不再说话,她的心里却在想,即找一件更愉快、更有意义的事情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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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就到了晌午。
突然间,云富娣嗅到一股秋风送来的淡淡菊花香,她掰着指头掐算了两遍,才记起当日就是九九重阳节。
云富娣抬起手,她摸着鹅蛋型的左颊,像是在回忆着往事。
沉思了片刻,富娣忽然转过头来,她就一巴掌拍在了杏林桌上。
云富娣看见大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未等大哥着急发怒,她就“呵呵呵”的笑起来。
然后,富娣止住笑声,她对富治说道:
“大哥,今天是啥日子,你晓得吗?嗨,谅你这连爹娘寿辰都忘记掉的书呆子,终归也是想不出来的。如果说,不是我记着,你恐怕早就将老父老母的诞辰,都丢到九霄云外去啰。告诉你吧!今天可是重阳节……”
云富治的左边坐着一个妹妹,右边站着一个兄弟,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他哪里能静下心,再从书本里看进去一个字。
云富治的心里,倒是感觉到火焦毛躁的。
当富娣拍响桌子的那一瞬间,富治着实的被吓了一大跳,还未等弄明白富娣拍桌子的原因,他就又听到”重阳节“三个字。
云富治的注意力,也转移到有关节日的礼仪习俗方面,他心中那七分玩笑三分嗔怪的怒气,竟也消失不见了。
云富娣见自己明明吓着了大哥,却没有招来更为严厉的训斥,她的心中就感到开心自得。
忽然,富娣的脸色一变,她露出了满面的愁容。
然后,富娣的语气就显得凝重起来,她的对云富治说:
“大哥,人们都说,重阳节是登高望远、插茱萸的日子,咱们爬山到云背岭去吧?顺便到爷爷的坟上去上一炷香?”
云富治低头想了一下,他就在心里面想着:
“烧七期间,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现在,时间相隔这么短,若是再到爷爷的坟上去探望,且不论会不会惊扰到亡灵,确实也显得有些繁琐。而且,自己刚刚准备定下心来钻研医学重振门庭,若是再山下山上的乱跑,很可能又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云富治越想心里越烦,他又关注起眼前的事情了。
眼看着,都快到中午了,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前来看病。
云富治知道,无论是山上的猎人、乡间的屠夫、抑或是福禄堰的盐工,谁都不相信他能够切脉医治大病。
就在几天前,云富治很想将草庵堂的大门关上,自己再重起炉灶,以做出另外的打算。
想过很多遍之后,云富治的内心里,又开始滋生出胆怯的心理来,即:除了读过几本医书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啥有用的事情。
有鉴于此,云富治只好硬着头皮捱了下来,他依然在每天的清晨,将草庵堂的大门打开——与其说是等待病人前来,莫若说是在自己的面前,扯了一张很大的幌子,以保全那张微不足道,且又几乎可忽略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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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富娣见大哥半天都没有发出声响,既不说话也不挪坐,她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急了。
然后,富娣站起来,她指着云富治的鼻梁,说道:
“大哥,你就是沤烂在地里的棉花,糯性子的汤圆!我跟你讲了半天,你沉默寡言鸦雀无声的,就给我打发了。像你这样子还有啥出息?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窝在这草药房里。今后,我们一家子还靠谁去?像屋里这样无趣,我还不如早点走出这道门槛,到外面去图热闹呢……”
云富治听见妹妹,就像是在炒豆子一般的数落着自己,他更觉得心急如焚,叫道:
“去,去!快去看哪一家热闹,趁早坐到别人家的饭桌子上去,免得让你不开心,我也好图个清静……”
说着,云富治将《本草纲目》掼在杏林桌上,他甩了一下衣袖,就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云富治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口吻的确重了一些,就像是要将妹妹赶到别人家去似的。
于是,云富治的态度就变得和蔼了一些,他便改口说道:
“唉,我现在没空,心里正不爽快呢。你们要上坡就自己去,不要管我去!”
说完,云富治就背着双手,他就朝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