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父之名
来人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大为吃惊。“张饶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指着地上的李笋，向张饶克问到。“他死了？”
“周大哥，很多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他还没死，只是暂时被麻痹了，无法自由行动，外面他的手下都还不知情。”原来进屋的是周浊，张饶克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反问道：“周大哥，你怎么到东川了？”
“那天你们看完我，我总觉得不放心，今天一早就坐车到了东川。刚下车就接到了王官庄村民的电话，就是上次咱们走访的那家。”周浊的伤还没好利落，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张饶克想起李笋刚才的那些话，感到有些心酸。
“周大哥，刚才李笋在被麻痹之前，说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可能跟你父亲有关。”张饶克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周浊全部内容。“他说这些年，对于东川一些无法收买的刺头，他全都派人给杀害了，尸体沉入了东川铁矿尾矿池。”
没想到周浊听完这些，表情并没什么太大变化，他沉吟了一下才说：“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肯定是遭人毒手了，他们李家必然就是幕后黑手。如今知道了父亲尸体可能在尾矿池里，也算是有点慰藉吧。”
说着他走到了李笋面前，拖着伤腿很艰难地蹲了下来。“李笋睁开眼看着我，你不敢看我么？我就是周自清的儿子，今天咱们做个了断吧！”话音一落他就捡起了李笋手边的枪，举枪瞄准了李笋。
“别开枪！”张饶克和赵天同时喊了出来，“周大哥，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我们回去以后就会发新闻，将他们的罪行全部公开报道，他会受到制裁的。”面对周浊，张饶克不能说黑暗使徒的事情，只能寄希望于用这样的说辞稳住他。
此刻的张饶克什么都没多想，他只是不希望周浊做傻事，如果周浊开了枪，他要么会直接被门外李笋的手下打死，要么也会被逮捕判刑。
可旁边的韩誓甫却不这么想，“张饶克你拦他做什么？既然你自己下不了杀手，那就让他来手刃仇人吧。今天要是不杀死李笋，咱们今后谁都不好过。你以为李笋是什么人？今天你放过了他，他一定有各种办法逃避制裁，就算逃不掉也会传递出信息，让李氏家族帮他报仇。”
看着突然出现搅局的周浊，韩誓甫也不敢再逼迫张饶克，不敢透露他和张饶克黑暗使徒的身份，转而开始洪怂恿周浊杀掉李笋。
“韩誓甫你还是不是个人！！？”张饶克瞪着韩誓甫，他从未感到如此愤怒，在他眼里，这个韩誓甫简直冷血得不像一个人类。难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组织，就可以随便牺牲掉一个活生生的好人么？
面对两人的争吵，周浊倒是异常平静。“二位不用吵了，我早就下定了决心。”周浊缓缓说着。“还记得我在家里，曾经跟你们俩提过我名字的由来。其实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起名字的人如何做。我父亲叫‘周自清’，并不是因为叫了这个名字，他就一生清白，而是因为我爷爷的言传身教，让他成了这样的人。同样，我父亲给我取名‘周浊’，可能是想让我苟活于这个乱世吧。
可他是那样一个人，我自小就看着父亲为了一切不公的事情去拼命，内心深处早就被他影响了。我是个懦弱的人，一直没能像他那样去抗争，可不代表我从未想过像他一样。如果我这辈子真就这样混吃等死下去，我怎么配做周自清和李环玲的儿子！”
“可是你杀死他，除了能泄愤，还有什么作用呢？你活下去，像你父亲一样，去对抗这个世上的不公之事，难道不是更有价值么？”赵天也劝解到。
“小姑娘，你说得我都懂。也许真正的勇敢和抗争，并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苟活下去，默默对抗这个世界。不忘信念地活下去，远比慷慨就义难得多。所以我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我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到底要不要手刃仇人，杀死他们除了报仇泄愤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后来我想通了，作为一个普通的东川子弟，杀死李笋这样的人，意义并不在于给我的父亲报仇，而是要做那燎原的星星之火。你们来东川一定都看到了，这里的普通人实在太凄惨了，活得太辛苦了，可这并不是最可悲的地方。”
周浊指了指脑袋说，“最可悲的是他们的这里，已经被彻底消灭了，空空如也。他们认为生来就应该这样，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这当然不能怪他们，吃饱肚子活到明天都成问题了，如何苛求他们心里思考更多？可是如果永远不思考，哪怕李笋倒下了，换个老板来接手，就会彻底改观么？
小兄弟，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们的新闻报道，不要只是写东川这里民生困苦乡村凋蔽，希望你能利用这个机会，给东川人打开一扇窗，看看外面的世界，让他们知道思考的重要性，反抗的重要性！没有人生来就是蝼蚁，既然不是蝼蚁，那就要动动脑子，想想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浊说完这一大段话，屋内安静了下来，再也没人出声。韩誓甫率先打破了沉默，“张饶克，这位周大哥说的话，我很认同。你和赵天还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你们不安全离开，周大哥的理想怎么实现？现在你应该冷静下来听我的布置。”
听完周浊那一大段肺腑之言，张饶克早已头脑空空，此刻他处于懵逼的状态。此时韩誓甫说的话，他感到每一句都听清了，可是并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那接下来我来安排。李笋这个套间里，是有逃生密道的，待会儿你和赵天从密道走，先上楼顶，再从大楼外部的梯子下楼。我和周大哥留下来，等你们走远后，周大哥就可以开枪杀掉李笋。
我作为唯一目击证人，会向外界解释，周大哥来了之后，李笋通过审问发现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不过为时已晚，他发觉你们已经将资料传回了钢城。感到无力回天的他，留下了一份遗书准备自裁，可没想到在李笋开枪自裁之前，周大哥夺过枪连开数枪。
击毙李笋后，周大哥向我说，他跟李笋有私仇，他的父亲因为刚正不阿得罪了李笋，死于李笋雇佣的杀手。以我的身份，这番话其他人不信也得信。李笋的这间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刚才咱们所有的谈话内容都不会被听到，只有待会儿开枪的声音才会传到屋外，所以现在你们两个快走！”
张饶克懵懵愣愣地被赵天拽着走进套间内，赵天按照韩誓甫所说，找到了逃生密道。十几分钟后，当他们已经离开东川铁矿总部大楼快一公里，依然清晰地听到了“砰砰砰”三声枪响。直到此时，张饶克才如梦方醒，“周大哥！”他已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说了这三个字就痛哭起来。
路上的行人，依然穿梭如流，没有人留意到这枪声，也没有人多看张饶克和赵天一眼。对于东川人来说，开矿放炮再正常不过，他们已经对各种类似的爆炸声习以为常。只有张饶克和赵天知道，这三声巨响，击碎了什么，创造了什么，又代表着什么。从今以后，东川绝不会再是过去的东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