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焦虑制造者

这条私信之所以吸引了张饶克和赵天的关注，就是因为谢学铤明确指出，不少学舞蹈的女孩，都遭遇了类似的悲剧。如果他没有特意强调这一点，恐怕克天组合并不会因为他写得情真意切，就去帮助他。

有时候身为记者，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张饶克和赵天也并不是不愿意去报道小人物的事情，可说到底这毕竟是一份工作，有严格的流程规范，就算他们大发善心，也过不了编辑那一关。

所以老记者们都调侃，世界上最冷酷的两个职业，一个是医生，另一个就是记者了，这两种职业都要求从业者面对他人生死的时候，尽量不带入个人情感。

“天天，我们要直接联系下谢学铤么？”

“不用着急，有时候太早联系信源，容易被他单方面误导，也会给他造成不切实际的期盼。万一我们调查完，发现跟他所说不一样，到时候发不出稿子，会让信源情绪焦躁。”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虽然上一次东川铁矿的调查，已经由张饶克主导，可说到具体新闻业务的实操上，作为新人记者中的佼佼者，赵天的经验还是更丰富些。

毕竟赵天跟着老记者做大稿子的时候，张饶克都还在围着路边丢失的井盖打转，经验这种事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点点累积。

“我们先给主编报下题，看看他的反馈。只要他没有明确拒绝，我们就去培训机构简单走访下，然后再联系这个谢学铤。”说着两人就给主编打去了电话。

“主编，我和张饶克想报个关于舞蹈培训的选题。”赵天在电话里向主编简述了谢学铤的私信内容，电话那头主编似乎兴趣不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话是赵天打过去的，他倒是也没直接给拍死，主编的注意力反倒是完全在另一件事儿上。

“赵天，你跟张饶克这是准备成为固定搭档了？”

“是的，以后再也没有记者莫愁和记者张饶克了，报社以后只会有记者克天。哈哈。”莫愁是赵天之前用的笔名，为了隐藏身份，不让赵地知道自己在报社工作，赵天一直都不敢署真名。

“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儿，可你们俩要把握好分寸，别耽误了工作。”主编也是干了一辈子新闻的人，嗅觉果然很敏锐，他并不担心赵天和张饶克一起搭档工作，而是看出这两人现在的私人关系已经不一般，所以提点了赵天两句。

“这您就别担心了，我们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中学生早恋。既然您原则上没有反对，我们先做一些外围调查，随时跟您汇报情况。”赵天笑着挂断了电话。

张饶克和赵天在网上搜到了童芯梦舞蹈学校的地址，就直接杀了过去。这家学校居然就在西外斜街附近，张饶克因为最近经常去那边找王胖子，所以对附近很熟悉，可他从未留意过那里有舞蹈培训学校。

“我经常去那边，可是没留意过有这家学校。”张饶克感叹到。

“你留意不到也很正常，毕竟你没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于你不需要的需求，就算摆在眼前你也会视而不见。那边有培训机构其实很正常，因为很多家长为了让孩子进好学校，都在那附近买了房，毕竟那里就是钢城最核心的区域。”赵天说。

一路上两人像以往一样，做了简单的策划。由于只是前期探访，所以两个人都很轻松。这一次他们要假扮一对年轻夫妻，为孩子挑选一家舞蹈培训机构。

以张饶克和赵天的年纪，如果是大学毕业，现在肯定不会有可以练舞蹈的孩子，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上不了大学，他们都是高中毕业就开始闯社会，早婚早育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他们俩很多没上大学的中学同学，现在家里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二十多分钟，出租车就带着两人到达了目的地。最近一段时间，囊中羞涩的张饶克已经习惯了11路。可跟赵天一起，总不能让女朋友也步行，何况他们俩刚赚了一大笔稿费，所以张饶克奢侈地打了一回车。

下车后张饶克看了看方位，这地方距离王胖子的五金店还真不远。王胖子的店，在西外斜街的边缘，从五金店再走几分钟，就能进入这片区域。

虽然这里和西外斜街相隔不远，可俨然是另一个天地，高楼大厦节次鳞比，霓虹招牌一个紧挨着一个直耸入云，要是晚上来从王胖子的五金店走到这里，绝对会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实感。

童芯梦舞蹈学校，在一座大厦的8层，两人乘坐电梯直接上了楼。一出电梯，童芯梦巨大的招牌和一排易拉宝广告就映入了眼帘，广告上都是这家培训学校的优秀学员介绍和各类获奖信息。

“您二位是来送孩子练舞的么？”张饶克和赵天还在浏览这些广告，学校内就走出了一个年轻女性打起了招呼。这女孩身穿跳舞练功服，原本就身材高挑的她，再配上这套衣服，显得整个人都很挺拔，一双大长腿更是非常惹眼。女孩扎着丸子头，脚下是白色舞蹈鞋，整个人非常干练，气质也很优雅。

“哦，不是。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想给孩子找家舞蹈学校，先来看看。”

“这样啊，那咱们进来坐吧，我给二位简单介绍下。”女孩很自然地就将克天组合让进了舞蹈学校里。

两人跟着女孩步入学校内，只见这一整层都是童芯梦舞蹈学校，这么大的规模，足以见得这家学校还是颇有实力。整个一层楼，被玻璃隔断切割成了若干练功房，不同的练功房内摆放着一些不同的器材，看起来每个舞种都有专属练功房。

女孩在会客区找了一张圆桌，请张饶克和赵天坐下，又转身为他们俩倒了两杯水，随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叫宋琪，是童芯梦舞蹈学校的课程顾问。不知道您二位孩子多大了？”这女孩微笑着问。

“我们孩子6岁了，马上就要上学。孩子对舞蹈比较有兴趣，我们想趁着她还没上学，时间上比较自由，先给她报个舞蹈班练练。”赵天很自然地说出了路上编好的话术，她对这个宋琪没什么好感，虽然对方一直在微笑，可赵天很讨厌这种职业性的标准笑容，尽管她自己在工作中也是这个样子，可以说赵天有时候也很讨厌自己。

“不知道咱们这里学习舞蹈安全不安全？因为前几年我记得有过报道，一些舞蹈演员在训练和演出时，经常会出现意外。”赵天直接开门见山问到，其实这是暗访中的大忌。不过这次他们只是前期的外围采访，而且之前从未有媒体关注过这件事，对方不会有太多警惕，所以赵天选择了一种相对冒险的方式。

“您说的情况，一般都是成年演员在进行高难度舞蹈排练、演出时，才可能会有的意外。我们这里主要还是针对儿童展开基本功训练，绝对安全，这您二位大可放心。

真可惜二位今天没带孩子一起来，不然她上一节体验课，肯定就会喜欢上我们这里。”宋琪说着，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童芯梦舞蹈学校的背景和实力。“不过孩子没来也好，咱们可以深入地聊一聊。不知道二位知不知道，我们童芯梦是全钢城唯一一家被学生体育协会认证的舞蹈培训机构？”

“不好意思，我们不太清楚这个，什么是学生体育协会？”张饶克问到。他和赵天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于孩子教育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最近十几年，钢城得益于钢铁产业，经济飞速发展，社会上各行各业也都发展得很快。

他们小时候所有孩子都是放养状态，可现如今放养的孩子怕是很难在学校中出头了。

“也正常，毕竟你们的孩子还没上学。幸亏您二位来了我们童芯梦，我可以简单介绍下现在整个钢城课外培训的情况。”

虽然张饶克和赵天此前也听闻过一些培训行业的传说，可听宋琪介绍完，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培训？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原来学生体育协会，是钢城最权威的校外体育协会，这家协会每年会固定举办若干项目的全市比赛，只有在这些比赛中拿到成绩和名次，孩子的培训才有价值，才会被学校认可。俨然学生体育协会已经垄断了整个校外体育培训体系，宋琪话里话外透露着，虽然全市学生可以自由报名参赛，但如果不是由协会认证培训机构选送的，大概率获不了奖。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张饶克听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您二位这样孩子还比较小的家长，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可能会觉得接受不了。可现实就是，别的孩子都参加，您家孩子不参加，直接就落后了。参加了培训，不一定就成功，也要看天赋和努力程度，可不参加就是失败。”宋琪很肯定地说。

“行，我们回去好好考虑下。”赵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向宋琪要了一份宣传单，就拉着张饶克往外走。

宋琪将两人一直送到电梯口，还不忘再说一句，“孩子参加兴趣班这件事，还是不能太由着孩子的兴趣来，家长有时候要果断一些，毕竟小孩子都是贪玩的。”

张饶克和赵天一进电梯，没等电梯门关严，赵天就给张饶克递了一个眼神。电梯刚启动，赵天就喘了口大气说：“这是什么课程顾问！这是焦虑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