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孽缘
打消心中的疑问，望向霓虹灯下有些色彩斑斓的马路，有三五个不畏严寒的孩童，正在无忧无虑的追逐打斗。
初春的夜晚不亚于寒冬腊月的白昼，呼啸而来的风像狼牙棒扎在外露的肌肤上，以至于我唯一没被衣服裹起来的脸和手被冻的发胀。
匆忙回复田欣一句“厉害”，迫切的将手伸进口袋里取暖，被冻得连抽烟的欲望都没了。
路上我反复揣摩女人的第六感，这玩意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许有，林萱用第六感预知到从我身上没有希望，然后离开了我。或许没有，能感知到未来，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的青春？
总觉得田欣是瞎编的，她总爱像糊弄小孩那样逗我......
眼下找那位美女把银行卡拿回来才是正事，于是刚一坐下便给对方拨过电话。
在我思索该找个什么理由时，电话随之传来绝望的“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又打了一遍，结果还是正在通话中。
我意识到被她拉黑了……
格局未免也太小了吧，再怎么样对她来说我也得算个归还贵重物品的拾金不昧好青年吧！？就因为第一印象不好就如此不尊重人，简直小肚鸡肠！
我又尝试用手机号添加微信，结果却显示该账号不存在，应该是设置权限，再者就是这个手机号不是私人的。
工资卡的重要性很大，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到陌生人手里，否则睡觉都不踏实，反正我对她印象也不咋地，要回来银行卡务必也把她拉黑。
时间一晃来到客户验厂这天，每个生产车间的人都像群蜂采蜜似的奔走于各个角落，进行地毯式清洁，只为给来访客户留下个好印象，当然这种整洁程度在客户走过保持不了几天。
我所处的科室没太多闲杂物件，以至于我们这几位只花了一个小时擦地和桌子，事后静静等待着至高无上的客户到来。
田欣的办公桌与我仅有一块挡板之隔，她晃了晃我的电脑，表情严肃的叮嘱道：“到了关键时刻一定得收敛顽劣性格，今天这批订单关乎公司的生死存亡，一旦出岔子就会前功尽弃！”
半天没进展的我早已失去耐心，不耐烦道：“少絮叨，那些进口干果和饮料呢？”
田欣指着门外会议室方向，道：“在第二个柜门的最下面抽屉里，足足三大包。”
我看着笑靥如花的田欣，脑子却幻想出一副客户像猪吃食一般啃着高档粮食和饮料的衰样，不由自主的傻笑起来。
旁边几位同事被我笑声吸引，纷纷站起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我，连主管上司陈忠丽这次都没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向洋，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也好让人们开开心心的去迎接客户，别光顾着吃独食！”
回过神来的我瞬间失去笑容，沮丧中掺杂一丝愤怒，这老娘们儿总爱在人多的时候让人下不来台，笑笑怎么了？公司又没明令禁止上班时间不许笑，她被上司谈话时，谄媚的痴笑都快赶上KtV的陪唱了，还好意思人身攻击我。
我心里暗骂她是个小人，从笔记本背面画出一只乌龟，龟壳上写下她的大名。
大群传来消息，说客户已经下车，正在人事带领下走到办公室，我跑到窗户前向下望去，果然见到人事部郭姐正在陪同几个身穿西装的男女往这栋楼走，一秒恢复严肃，提醒道：“客户已到，马上各就各位，把平常摸鱼的劲头放在工作上！”
此话一出场面一片寂静，他们都清楚我在含沙射影的说陈忠丽以及那些蹭加班的人，甚至为了能让他们没话说，不惜把自己也带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客户就已经来到门口，郭姐和颜悦色的介绍：“这边有营业部，专门负责整理订单和发货，同时要有问题耽误出荷的话也是由他们负责沟通......”她又朝着我的方向指了指，继续说道：“这边是库管，所有外加工原材料和完成品全都由他们交接，包括整理每个车间的数据，算得上是营业部的搭档。”
几个客户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其中一个人抛出难题：“库管会对数据进行分析吗？”
郭姐点头如捣蒜：“当然，这都是最基本的。”
一个好似在哪听到过的声音传来：“能看看贵公司对产量的数据要求吗？”
见多识广的郭姐反应机敏，朝着不远处的陈忠丽眨了下眼，陈忠丽又将眼神瞥向我。
为了1000块奖金，我只能强忍不屑，挤出笑容起身走到客户面前，拿出事先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汇报道：“本季度受春节假期影响，很多外来员工没及时回来，导致销售额没能达到预想，碍于季度没结束，只能逐月进行对比，前不久本公司刚刚引起一批转盘烫金机，在经过开发科数次调试后完成装配，产量比普通机器每小时提高大约30％，各部门主管觉得还有提升空间，本月仅有29天，销售额却还是达到1456万，碍于本月还没结束，只能大概推断，结合每个车间的周良率和成本耗材，有希望于本月结束前突破2000万，比上个月多出11.79％。”
话音刚落，郭姐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连一向挑刺的陈忠丽也惭愧的低下头，作为我的上司，在我每次汇报工作时，总是在自顾自研究自己的小九九，以至于今天要由我这个所谓的虾兵蟹将来上场，简直是本末倒置！
客户眼神中露出些许惊讶，环抱于胸前的双臂也自然落下，交叉相握搭在小腹上，算是给予认可的态度。一位年龄稍长的客户用手挡住嘴，附在主任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这位是本公司的统计员，整理数据的效率很高，经常去到各个车间现场以保准确，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
“看他的样子很年轻。”
我抢过话笑着说道：“我今年23岁，一直单身，有合适的姑娘还希望您能给留意一下。”
郭姐冲我微微皱眉，示意我别说与工作无关的话。
分不清从哪传出一声不屑的“切”，是个女人发出来的，我回头看向正在装模作样的同事，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敲打键盘，纳闷是谁不分场合的乱叫。
“哈哈哈，油嘴滑舌的态势很幽默......”中年客户低声笑道。
门口距离办公区有几米，所以我刚才的话田欣等人都没听见，只有面前这几位客户听的真切，他们不仅没蔑视我的直言不讳，反倒认为这是职场中少见的亲和。
弄拙成巧之下，我成功拉近与客户的关系，郭姐见对方表情没有变化，便笑了笑提议道：“如果您现在有时间，咱们去转转生产现场怎么样？”
客户回以礼貌，摆了摆手说：“本公司与贵公司不是第一次合作，该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不必打搅集中精神干活的人们，既然进口的转盘机已经调试完成，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达到双赢。”
尘埃落定，我不敢抬头，跟在几个客户身后走进会议室。
这是公司最高领导经常开会的地方，每次开会都得一小时以上，搞不清那么多人在里面有什么可说的。
眼前顿时一亮，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办公地带，近乎60平米的房间内充沛的阳光与绿植相映，这盈盈的绿意与倾洒的阳光让办公环境富有生气，为会议室融入生命的律动又显诗意，不似简约商务风那样严肃，进来的一刻，仿佛置身于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总之第一次来这里的我，发自内心感到惬意。
客户们有秩序的落座后，人事部主任手指从我后背轻轻点了一下，沉浸在对会议室高大上感叹中的我当即反应过来，打开柜门从下面抽屉取出准备好的水果和印有英文字母的饮料，摆在每一位客户面前。
老爸告诉我，第一次见面时不要直勾勾看对方，说话时把头低下才能彰显出自己的谦卑，这也就是我始终没和客户对视的原因。
公司总经理今天外出考察，于是签合同的重任便落到郭姐头上，别看她在人事部只是主任头衔，却深得总经理器重和信任，掌管整个公司上至科长下至员工的调度，可谓是手握每个人的“生杀大权”，但为人低调公正，从来不收受任何人的贿赂，平易近人的性格让人无法挑出毛病。
最特殊的一点，当属是位高权重的她，私下竟还有一颗童心，就连微信昵称都是“小兔”，后面还加了一个兔头的emoji表情。
郭姐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客户吃喝完毕脸上露出满足，才走上去交流一番，而后再拿出合同说道：“这是我们与贵公司的合作条款，上面有交货日期和出荷数，以及一些关于质量问题的条款，请您过目。”
客户拿起合同文件随手翻了几页，和旁边的同伴交头接耳说了些听不清的话，片刻后从胸口处取下钢笔，我的心脏像老式发动机一样狂跳，不受控制喘粗气，旁边的郭姐见状走过来用手拍了拍我的背后，坚定的目光中透露出志在必得得信心。
就在钢笔即将接触到纸张时，一位客户站起身说了句“等等”打断签字，一瞬间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明明都已经表现得很满意，现在打算出尔反尔吗？那样全公司的人做出的所有准备全都白费了，而且我的1000块奖金也会泡汤。
我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揣摩对方的心理，却发现脑子远不及这些职场老狐狸分毫，只能认命似的低着头等待站起来的这位客户开口。
在其他同伴注视下，她轻咳一声说：“把合同拿过来，我再看看。”
刹那间我只觉得声音好熟悉，不光耳熟，貌似这两天就听到过！
手拿合同的客户，将钢笔合上收回进胸袋，在我视线中将合同递给说话的人。
出于好奇，我缓缓抬起眼皮，心头猛然颤抖，随之而来的是头皮、面部发痒，大脑一片空白，短暂丧失思考能力，像断线木偶一样目光涣散的望着眼前细细品悦合同的女客户......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巧合，巧合的我目瞪口呆，前几天我刚在她面前展现暴力美学，之后又偶然捡到她的钱包，此刻她又以上帝的身份，威风凛凛的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则是像个奴才似的站着。
这不是缘分，简直是孽缘！
联想田欣昨天上午给我看的资料，这些客户中只有她一个女人，那么......这位与我相互看不惯对方的人就是......伊势尼公司营业部部长逢春！！
她是怎么做到小小年纪就走上人生巅峰的！相比之下，同龄的我简直像个小丑，得意的在人家面前炫耀自己整理的数据，却不曾想到对方在进门第一时间就认出我，那声不屑应该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辨别不出是对我的啰嗦感到厌烦，还是仅仅反感我的为人......
愣神间，逢春便一脸轻淡的朝旁边的人勾了勾手指，那人对他言听计从，将钢笔扔了过去。
我定睛一看，递给她钢笔的人正是被我开瓢的醉汉，真是冤家路窄，缓过一丝神来的我不经意间爆了句粗口：“卧槽！怎么是你们？”
在场所有人都被我这一嗓子惊到，尤其是郭姐，惶恐的看着我，眼珠都要蹦出来似的......
逢春停下手中的动作，钢笔距离A4纸仅有一微米的间距，她冷静的向另外几人摊开手，说道：“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客户纷纷摇头。
她的风淡云轻激怒了我，即便她是身居高位的部长，也不能如此瞧不起人呐！我指着她，暴躁的说：“你是打算不认账吗？赶紧把我的工资卡拿出来，我还得抓紧时间去银行改手机号呢！”
郭姐向众人连连道歉，解释说我是工作劳累认错人了，连推带拽的将我赶出会议室。
逢春全程都没吭一声，气定神闲的看着我，眼神中似有扼杀一切的气质。
随着会议室大门“咣当”一声被重重摔上，宕机的大脑才恢复一分理智。
“他妈的！”我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遍布半边脸。我悔恨自己过于心急，哪怕等她签完字再质问也行呀......现在这么一闹，订单不黄也得往后推了，至于我的1000块奖金，自然没有脸拿了......
关门声响彻楼道，同事们争先恐后的跑出来，脸上惊奇的表情不知是关心订单是否谈成还是看我笑话......
田欣见我闷闷不乐，上前用手轻轻触碰我红肿的右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拿掉她的手，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垂头丧气的离开公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不顾大局，可能是因为那张工资卡对我来说很重要，不仅是接收每月的工资，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号码依然是林萱的，每次登录App都无法验证，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不舍，因为我再也不能听见林萱激动的抱着我说：“开这么多！离咱俩的梦想更进一步了！”
即将面临的情况分为以下两种：第一因为得罪客户被罚款降职；第二还是因为客户，被炒鱿鱼成为无业游民。对我来说这两种结果都意味着颜面尽失，以后只能夹着尾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