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顺南城
一漫死死盯着伙计的衣服,眼看那伙计就要张口,掌柜的突然开口,“那令堂令尊怎么不亲自前来啊?”
那伙计昨日刚因为被隔壁抢了生意被掌柜的一顿好骂,如今听到掌柜开口,便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站在后头看着。
一漫见伙计虽然闭上了嘴,但依旧站在后头看着,顿时汗不敢出。
“今日城西刘员外家的少奶奶生子,叫了我爹爹去,连我娘亲也去帮忙了。我正在药房里碾药,都是去刘员外家问了爹爹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城西刘员外家因为入过仕,甚是霸道,自己早就听闻了。若是能给刘员外家接生,想来那医馆不会小。看这姑娘虽然被南洋人追债气愤窘迫,却不惊慌。身上虽然穿着破旧,若是在帮家里干活,换了旧衣服,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如此,那姑娘能否等我找个大夫来验看一下方子?”
一漫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冷笑一声,“掌柜的是看我年纪小要蒙我吗,这秘方要是让别人看了还算是秘方吗?”
掌柜的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这秘方多一个人知道,就不值钱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谨慎。
“不知姑娘要当多少银子?”
“不多,一百两就够,后日我家银子到账,我跟爹爹就来赎。”
掌柜手指敲着桌子,神色纠结。
一百两对于秘方来说倒是不多,但是只押三天的话,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
见掌柜犹豫,一漫余光瞟了一眼店门外。
伙计犹豫了半天,想着确实没听说过那家快不行的药馆有姑娘,正准备跟掌柜说说自己的疑惑。
一漫见那伙计正要开口,急忙出声,重音落到了第一个词,“如今——那些可恶的南洋人还在药馆里堵着,掌柜的大可以多加几分利。若是三日后我爹爹不来赎,掌柜的也可以去药馆寻我。若是掌柜的不愿,我趁早去隔壁就是了。”
一听要去隔壁,掌柜心头火起,回头剜了伙计一眼,伙计立刻低下头不再言语。
“姑娘不急哈,我这就去给你写契纸。”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那药馆立在那里,若是有什么问题,打发伙计去问清楚就是了,也好过让隔壁的老帮菜抢了的好。
一漫波澜不惊的点点头,看了伙计一眼,见他正无事准备凑到掌柜跟前。
“给我上杯茶来。”
伙计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到后边去沏茶了。
只要一天,一天的时间自己就能出城,到时候天高海阔任鸟飞,管他养父母怎么应对扯皮。
写了契纸,掌柜的对了一遍,将银子一并拿了出来。
“这是一百两银子,还有契纸,姑娘收好。”
一漫双手冰凉,接过契纸,将一百两放进怀里。
“有劳掌柜将将秘方收好,后日我的来赎,我先回家了。”
“这是自然,姑娘慢走。”
掌柜将一漫拱手送出店门。
一漫快走了几步,回头看掌柜的已经不在门口了。松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立刻调转方向,朝最近的城门走去。
快步走到主街街口,隐约听到了远处叫骂的声音,一漫心头一惊,好像感觉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咬紧牙关,抬头看向城门的地方,越过赶早市的人群,头也不敢回,气喘吁吁的越走越快。
等看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快速奔跑了,心中积压这几十年来的痛苦憋闷好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燃料,让一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城池。
等跑出了城门,一漫撑着膝盖,呼吸剧烈的回头看着头顶上的‘顺南城’三个字,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敢停留,往北走去。
既然要最好的活着,就必然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的身份,那就必须要到京城中去。
如今也算是有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完全足以支撑自己到京城中。
一漫渐渐的有些走不动了,经年累月的劳苦,身体早就亏虚,全身疼的厉害。
抬头看太阳已经是正午了,今日当真是一口水都没喝。眼前的路都在摇晃,腿脚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更不用提额头上的虚汗。
一漫敲了敲麻木的大腿,看到路旁有个茶摊子,正好有几个镖师在喝茶。
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银子,走到茶摊里坐了下来。
“小二,来壶茶,再拿点干粮。”
“来了,姑娘,这是茶,你要包子还是馒头啊?”
一漫吞了口口水,“拿三个包子。”
“好嘞。”
喝了口茶水,干涸的嗓子才感觉不那么刺痛。盯着小二端过来的包子,一漫的眼神像是饿狼一般。
“齐了,您慢用。”
一旁的安蓝剑看到这位精神紧绷的清丽姑娘,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吃你的干粮。”
镖头看了安蓝剑一眼,眼中带着警告意味。
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更何况,色字头上一把刀。
等狼吞虎咽的就着茶水咽下去两个包子,一漫的心才不那么发慌了。
余光看到邻桌上有个俊朗的镖师一直不时地看自己,一漫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一百两银子,紧张起来。
又看到他们一旁镖车压着的货物,将手放了下来。
这是镖师,又不是土匪,自己未免太紧张了。
“拿上干粮,上路了——”
五六个镖师离开茶摊,翻身上马。
缓过神来,一漫看着官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大多是男子,或者带着马车仆从。
自己一个弱女子,连马都不会骑,若是想靠两条腿去山高水远的京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况且自己多年来囿于一两个地方,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世道如何。就算一路打听着路线,难保不会遇到山匪强盗什么的。若是因为孤身一人而引来杀身之祸,或者被掳了去......
一漫不敢再往下想,抬头见那五六个镖师皆身着统一的蓝色衣服,想必是比较大的镖局,镖车后又印着‘正远’二字,想必是镖局的名号了。
自己还有一百两银子,,若是能雇佣他们将自己护送到京城,想来风险会少一些。
一漫赶紧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胸口,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几位大侠请留步——”
“你银子还没付呢——”
后面小二哥高喊着追了上来。
终于引起了那些骑马的镖师的视线。
一漫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块银子交给小二,那小二盯着那一锭银子。
“姑娘,二十两,我们找不开,你给铜板行吗?”
自己身上只有那整一百两,哪有铜板。
一漫暗中扭了自己一把,泪眼朦胧的仰头看向刚刚偷看自己的镖师,“这位大哥,可否借你几个铜板,兑开银子?”
安蓝剑虽说也算是行走过江湖,但毕竟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此时看到柔弱女子被人堵着,向自己求救,心中不忍。
趁着镖头分神的时候,翻身下马,走到一漫身边,将几个铜板放到小二手里,又将那二十两银子放到了一漫手里。
“得嘞,二位慢走。”
一漫赶忙道谢,看了一眼望过来的几个镖师,抬头见给自己付钱的镖师面色微微发红,心知这镖师要不是对自己有好感就必定是喜欢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人,或许可以借助他的力量。
“多谢这位大哥,请问大哥可是正远镖局的镖师?”
“举手之劳罢了,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一漫垂下眼眸,声音无助,“家中的老祖母过世了,给祖母守了孝,想到京城投奔叔父,又怕路上遇到亡命之徒——要是顺路,你们能送我到京城吗?要是不顺路,带我一程也行。”
安蓝剑抬了抬手,想拍拍一漫的肩膀,又恪守礼仪,放下手里,叹了口气。
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但世道艰难并不与此相悖。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身无依靠,孤身赴京,未免太过可怜。但自己并不是镖局的东家,也不是镖头。
“姑娘稍等,我去问问我师父。”
说完快走了几步,到镖头的马前面,仰着头在说什么。
那个镖头往这边看了两眼,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愿意多管闲事。
一漫心中一慌,又拿出二十两,眼中带泪的连忙过去。
主动出击,总要尽全力试了才知道。
“镖头大叔,我愿意出四十两银子当镖费,保证路上绝对不麻烦大家,我就是一个人走路怕世道不太平,遇到土匪强盗,求求大叔行个方便吧。”
那镖头也实在为难,看着这小姑娘瘦骨嶙峋的,着实可怜。又看自己那傻徒弟也殷切的看着自己,如何不知道这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清丽非凡,春心萌动了,毕竟自己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只是走镖的路上收留不明身份的人,不但是坏了规矩,让人知道了,如何还敢来投镖。更是因为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到底深浅如何——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啊。
镖头笑了笑,正要拒绝,身后一个叫小伍的镖师骑着马走了过来。
“镖头,要不就带着这位姑娘吧,前头要翻过山,走好几段官道。她一个人走,沿路那么多没打点过的道道,肯定要出事啊。”
一漫一听,前头果然有危险,顿时忧心如焚,面上却是佯装不懂。
“若是镖头大叔不方便,能让我跟在镖车后头走也行,我一路上不会跟你们讲话的。”
只要能跟在镖车后面,就不信他们能坐视不理,就算镖头狠得下心来,那个刚才给自己解围的镖师也定会过意不去。到时候只要自己一求救,旁人定会以为自己同他们是一伙的,哪里还有摘得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