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庙妓

一漫垂着眸子，眼上的泪水将落未落，挺直的腰背瘦骨嶙峋，让人不忍再落下一句话。

镖头此时也纠结。这四十两银子确实够来回的路费了。如今镖局资金紧张，蚊子肉也是肉不是。况且这小姑娘看样子是定然要去京城的，若是真的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难保自己以后不会后悔。

“罢了，那姑娘就在马车里待着，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出来。”

“是，谢谢镖头大叔。”

镖头爽朗的笑了一声，“姑娘叫我宋大叔吧，姑娘贵姓？”

“免贵姓白。”

镖头突然回过头来，“国姓？”

一漫笑了笑，“山野村庄中的老姓，不是国姓。”

镖头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马车内还有贵重的东西，姑娘小心不要碰到。”

一漫认真的点点头，将手中的四十两一股脑塞到安蓝剑手中仰起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坐到马车的一角，然后规规矩矩的坐着不动。

常年走镖，哪里会见到这么柔弱清丽的姑娘，有两三个镖师放慢马速，在马车旁边问东问西，和一漫聊天。

一漫如同一个单纯的初入江湖的姑娘，待人全无半点防备，马车周围的几个镖师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笑容懵懂无知，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只是在无人时，看向远处夕阳的表情中，露出不符合少女的冷漠与麻木。

连着两日，翻山越岭的时候遇到两三伙山贼，一漫都躲在马车里，静静地听着外头镖头同山贼们交涉的声音。

一般镖局和路过的山匪之间是有联系的，只要是有名号的，有一定规模的山大王，逢年过节，镖局都会送上礼物，这样也方便走镖。否则一路上遇到各种山匪，除了增添仇怨，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多少镖师也得累死。

“走了——”

听到镖头的一声吆喝，年轻的镖师都松了一口气。

走了一段路，安蓝剑骑着马拿了个水囊放到了一漫面前。

“白姑娘，喝点水吧？”

一漫仰起头笑了笑，接过水壶，“谢谢安大哥。”

安蓝剑脸色发红，点了点头，向前赶上镖头。

“白家妹子，再往前就要进山了，翻过山再走个几百里就到京城了。”

小伍的话还没说完，一漫就先笑着点头，“谢谢伍大哥。”

“妹子别客气，你要吃点心不，我这还藏了——”

小伍的话突然被打断。

“停下——”

随着镖头的一声吆喝，众人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镖头的话音刚落下，一漫不管情况如何，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在马车内等了一会，听着没有动静，疑惑的掀开一道缝，偷偷的往外头看。

只见安蓝剑和镖头都下了马，一人站着，一人蹲下查看。

一漫露出脑袋，好奇看着小伍。

“小伍大哥，外头怎么了？”

“白姑娘，有劳你下来一趟。”

小伍还未回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镖头的声音。

一漫虽然不想管闲事，但去京城这一路上毕竟还要依仗他们，应了一声，扶着小伍的手跳下了马车。

“宋大叔，怎么了？”

一漫刚走过去，就忍不住后退来了两步，微微蹙眉。

路边杂草丛中，仰面斜躺着一个身着碎布的女子，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头发蓬乱不堪，不知是生是死。

安蓝剑见一漫蹙着眉后退，还以为她是害怕，“白姑娘莫怕，她还活着。只是我们现在不方便动她，你们都是女子......”

此时一漫明白过来。那女子身着绸缎，却看着脏污不堪，露出几处皮肤来，且布料有被撕裂的痕迹，一看就知道遭受了什么。

这女子横在路边，还有呼吸，安蓝剑这样侠义心肠的人总是忍不住要施以援手的。

一漫勉强点点头，慢慢的走到那女子身边，见她身上的绸缎衣服不是尘土就是黑污，下面的皮肤却白皙细嫩，没有尘土，也没有痕迹，煞是奇怪。

接过安蓝剑手中的衣服盖在她身上。

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垂下眸子，用袖子垫着将女子满是泥土的上半身扶了起来，从安蓝剑手中接过小水囊。

“咳......咳咳......”

那女子虚弱的咳嗽了两声，像是喘不上气来，又猛地翻身趴在地上。

一漫见她醒过来，起身就想离开，感觉周围的人看着自己，又慢慢蹲下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背，“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一睁眼就看到周围有两个男子盯着自己，顿时惊恐的往后倒退，连手划到了石头出血了也不知觉。

慌乱的回头时看到旁边有个女子，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抓住一漫的手臂。

一漫微微蹙眉，从小就是孤身一人，根本不习惯有人靠近自己，强忍着抽离的冲动，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或许找到了一点安全感，面无表情，眼泪就这般无声的流了出来。

“丽娘，我叫丽娘——你们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到顺南城，我家是顺南城的，你们送到了我父母一定会重谢你们的。”

顺南城？

一漫细想了一下，周遭没有听说过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顺南城不小，看她的衣料并不便宜，或许是哪位员外家的小姐。不过一个父母疼宠的姑娘，为什么会孤身流落到这种地方？

见她口吃清晰，思维清楚，一漫慢慢起身，站到了几个年轻的镖师身后。

这些镖师走南闯北，比自己见识丰富，既然这女子恢复了意识，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此时宋镖头显然也发现了可疑之处，微微蹙眉，朝安蓝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起身，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看着娇生惯养的女子，衣服被撕成这样，在几个男子面前，竟然丝毫不害羞，也不在乎遮挡。脚上没有穿靴袜，却只有刚刚在原地蹭到的一点尘土，半点擦伤都没有，未免太过怪异。

突然从路旁的矮树丛中窜出两个手持大刀，满脸横肉的男子举起刀对着镖头，看那模样，不是山匪就是兵痞。

一漫瞟了一眼，就慢慢移到了小伍的身后。

“你这娘们儿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走，回去——”

“啊——救命啊——”

说着就一人去拖丽娘的一只脚，另一人去扯她纤细的胳膊。

“且慢——”

安蓝剑在宋镖头不赞同的目光中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这里是官道，你们竟敢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不将这位姑娘放开？”

“吆，哪来的兔相公？”

“你——”

安蓝剑虽说风吹日晒的有点黑，但依旧挡不住俊朗的外表。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混混一看就是荤素不忌，常年游走在黑色地带的，此刻一张嘴，自然就没什么好话。

宋镖头拦下安蓝剑，干笑了两声，拱了拱手，“不知两位是哪里的山大王，不妨留下名号，以后也好给诸位送上礼物？”

此刻那女子虽然浑身颤抖，却也回过神来。

“他们是那边山上的和尚，专抢过路的女子在庙里做庙妓，皮肉生意，你们千万——”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大汉一巴掌糊在了脸上。女子一声惨叫，顿时唇角破裂，脸肿的老高。

和尚，庙妓？

一漫从小伍身后一看，那两个大汉果然都带着帽子，帽子下确实看不到碎发。

有个大汉眼尖，从小伍背后看到了一漫的裙角，对着身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另一个大汉顺着视线也看到了一漫的半张脸，两人相视猥琐一笑，竟也打量起来。

接触到大汉让人恶心的视线，一漫浑身一寒，拧紧眉头，往小伍的身后站了站。

安蓝剑听到那女子的话，本就对像是打劫的两个大汉怒火中烧，此刻看到这两个混账竟敢打量一漫，顿时将剑抽出一半，挡在小伍面前。

那两个大汉此时收敛张狂戾气，笑着开口，“不要紧张，我们确实是附近寺庙的，但却是给庙里师傅打下手的俗人，不是什么和尚，几位可不要听这疯婆娘瞎说。”

这般明显的谎话，并未让在场的众人放松半点。

“诸位可不要听信这疯婆娘的话，这是到哪里去？不妨到庙里歇歇脚。”

镖头见那地上那女子有蹊跷，面前这两个大汉更不是什么好人，冷笑了一声，“我等还要走镖，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说着转身对小伍吩咐，“把官娘子扶上马车，上马赶路了。”

宋镖头故意抬高一漫的身份，又说出是在走镖，若是周围有他们的同伙，定能有所震慑。

岂料那两个大汉听到是官家女子并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站到了镖头的马前。

“诸位真的不歇歇脚吗？寺庙中有好酒好菜，还有新鲜玩意，诸位师傅也都是好客之人。”

一漫站在马车边，那女子蜷缩在一旁，抱着双膝在一旁眼神飘忽，倒像是打量机会，要逃跑似的。

自己不如帮她一把，将这两个拦路虎引开，也好赶路。

那两个大汉面对五六个镖师，半点惧怕神色都没有，要么附近有同伙，要么有什么后台背景，或者自己本身就是武功高强的强人。

镖头左手拇指顶开刀，笑面虎一般，“两位不要耽误我们赶路。”

双方都不肯相让，场面一时静默，气氛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