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院令
听到苍老沉稳的声音,一漫缓缓放下了背后抓起的石灰粉,弹了弹手指上的残留。
只见一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者负手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一漫的身后,扫到一漫波澜不惊的脸上,疑惑的皱了皱眉,又看向乱作一团的药房。
众人早就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将扑过去的药童拉住,那药童如同被当空泼了一盆凉水,也冷静下来,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噤若寒蝉。
在太医院内聚众斗殴,轻的要打板子,重的就会被赶出宫去,说不准还会连累家人。
自己好不容易才托人进宫,若是被赶出去,以后还怎么在宫外颐指气使啊?
那药童怨恨的看了一漫一眼,见她依旧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仿佛局外人一般。不甘的咬了咬牙,突然脑海内灵光一闪,抢先开口。
“院令,院令大人,是她先挑衅小的,小的不过是看她是个女子,多问一句,女子怎么能在太医院做药童,你们说是吧,是不是?”
那药童见院令目光平静,越发心里没底,慌乱间只能拉扯了两下平日里的狐朋狗友,指望着他们能替自己作证,逃过一劫。
人群中倒是有两声声若蚊虫的应答,只是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心虚无比。
院令一皱眉头就如同老神仙一般威严,看向一漫,“这小姑娘,你说,怎么回事?”
见药童和众人的反应,说明这院令还不是什么不辨是非的人。
“回大人,我今日刚进药房,就被他们围住,接着对我进行不堪入耳的辱骂。我不过是解释几句,这药童就扬言要将我凌迟,我认为这话涉嫌谋逆,请院令严查......”
一漫抬眸见院令皱着眉头盯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就慢慢的停下了。
倒是那药童此刻急了,“你胡说,你闭嘴,你——”
“住口。”
院令看了那药童一眼,药童立刻低下头,面色涨得如猪肝一般。
院令突然舒展眉头,看着一漫,温和道:“小姑娘,我能不能试试你的脉象?”
一漫虽然心内存疑,但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便伸出了手臂。
院令上前两步,随手从袖中拿出一个脉诊放在手中,一漫会意,自然而然的将手腕放了上去。
院令本就德高望重,从前是专给陛下请脉的。虽说几年已然退下,专职管着太医院,但众人心里还是清楚。院令乃是大凌医术第一人,更是宫内医术的定海神针。
此时众人见院令拿出给皇帝诊脉时的脉诊,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临近的对视一眼,心中越想越害怕。
这女子到底什么身份?
院令大人为什么给她诊脉?
院令捋了捋胡须,精神矍铄的盯着一漫从容的面容,心中不断赞叹。
遇事随机应变,泰然处之,着实不是一般气魄。
见院令抬起手,一漫收回手腕,垂着眼静静的等待。
院令温和的笑了笑,“你就不好奇我在给你把什么脉吗?”
一漫从太医的年龄和刚他进来是对自己露出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
中医玄奥神秘,想来院令必然是有什么法子,验证自己心中所想。
一漫微微一笑,“那院令大人给我把的什么脉?”
见这小姑娘如此从善如流,院令笑着收回脉诊,什么话都没说。
众人见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如同故人一般,心中纷纷猜测,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最害怕的是跪在地上,刚刚想扑上来的药童,此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恨不得院令看不见自己。
院令在看向十几个药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院令听说了勇救良娣的药童是黄太医带进来的人,一时好奇,黄太医前脚走,他后脚就到了院中,刚才的一切自然尽收眼底。
院令走到跪着的人面前,深深叹了口气,“我记得你是秦太医的药童?跟秦太医说一声,你收拾东西,出宫去吧,只是不要讲宫内的事宣之于口。”
药童立刻慌得满头大汗,拉着院令的衣袍不松手。
“院令,院令,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了我这回吧,您最是心善了。”
余光又看到蹙眉的一漫,一手不肯松院令的衣袍,手指直直的指着一漫。
“为什么不惩罚她,院令,你不公,不公。”
若说刚刚院令还有些惋惜,此刻却觉得此子没有教化的可能。
是他先口出恶言,出口挑衅,又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刚刚让他收拾东西出宫,已经是宽宥了,若是真的交给宫中禁卫,查起来,他定会脱层皮再扔出宫去,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院令冷漠的垂眸,一漫上前一步,“请院令开恩,我也觉得不应该将他逐出宫门。”
院令疑惑了看向一漫,刚在门外偷看的时候,院令就从锋利的言辞中看出她不是一个温软之辈,怎的现在帮他开始求情了?
见地上的药童僵着身子,一漫微微一笑,“虽然他对我口出恶言,但毕竟没有造成伤害。只是他出言犯上,确实应该严惩,不如就将他随便罚去哪里,在宫内严惩就是了。”
见那药童贼眉鼠眼,此刻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一漫知道就算自己求情,他也不会有半点感激。
人性本恶,若是不能教化律己,这只是常态罢了。
若是他出了宫,就如同鱼入大海,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了?如今又没有足够的权利用手指将他摁死,就只能先放在宫里,等自己复权归位,再收拾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瞧着一漫的脸半天也猜不到她究竟是什么想法,捋了捋胡须,院令沉思,“倒也不是不行。”
那药童立刻像是开了窍一般,跪着爬到一漫脚下,猛地磕起头来,“求求姑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早知如此,何必自己犯贱。
一漫又岂是心软之辈,径直走到院令身后,躲开药童的跪拜。
“聚众斗殴,散播谣言。如此,就罚他笞刑,到后头的废渣房去服役吧,你觉得怎么样?”
那药童自然全身脱力,被人拖下去了。
一漫见院令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仿佛另有深意,又像是在问自己满不满意似的。
行了个晚辈礼,“多谢院令大人主持公道,小女子铭感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