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除夕
“公子,再过几天便是元日了。”
傅池衍顿了顿,只淡淡的回了句“嗯。”。
这些节日素来与他无关,家人吃年夜饭也不会叫他一起,之前都是一人坐在浮云居的阶梯上,大雪纷飞,身上披着一件涵嬅带来的披风,望着空中炸开来的绚烂烟花,那是与他无关的喧嚣。
他想这次应是如此。
就算静尘院再没有年味儿,涵嬅也会带着些人去采买年货,给院子里挂上些大红灯笼,待到除夕便换上新的春联,府中上下都会换上鲜红的衣裳。
临近除夕,涵嬅操劳着院中的大小事宜,修好了耳房漏风的门,闲暇时便见这梅树的花开的极好,这几日那崔扶月天天来此扫雪,屋内的傅池衍时不时便要往这里看。
涵嬅晚间来到下等奴婢的耳房,特地嘱咐崔扶月此后不用再去浮云居扫雪了,崔扶月不明所以,只好照办。
傅池衍早晨起来便不见梅树下有人,想是今日没有下雪,她便没有来了,可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没有来过。
下等奴婢只是日日打扫院内,跑腿干苦力,是不会有伺候公子的机会的,常人要想见到自己的主子,怕也是很难。
除夕这日,傅临因府中还有位郡主在,便命人去请了琳琅与傅池衍,一同到正堂吃年夜饭。
主子不在院中,她们倒是可以松懈下来了,一群人围在琼室门前的庭院等着看烟花。
因为上次落水又着凉了,这会儿崔扶月好了许多,但还有些小咳嗽,见她们都来了,便也跟着在雪中站着等烟花。
行云说:“敛华,你身体受得住吗?要不回去歇着吧。”
崔扶月摇了摇头,回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烟花了,我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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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院
众人围着圆桌坐着,桌面摆的满满当当,位置是按地位坐的,傅池衍被安排坐在了最末端。
琳琅坐在傅临身旁,两位姨娘跟在自己儿子的后边,还有三个闺女,再到傅池衍。
傅临举起酒杯道:“今日岁除,咱们一家子难得聚齐,还荣幸能请来琳琅郡主,来,喝一个。”
喝下这第一杯,傅海昌便起身举杯道:“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儿子敬您一杯,愿您在新的一年里福寿延绵,添福添寿!”
“好!”傅临笑的合不拢嘴,跟他碰了一个。
待傅海昌坐下,傅溪尘便跟着站起,说了一堆文绉绉的新年贺词,小酌了一杯。每个儿女都来了一遍,傅临全程眉眼带笑,还见女儿家酒量不好,贴心地叫她们少喝点。
傅海昌咽下一口热酒,对傅池衍说道:“到你了二弟,来一个。”
傅池衍嘴角上扬,刚倒了一杯酒起身,便听见傅临说:“吃菜吃菜,郡主多吃点啊,大家也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只好沉默坐下。
琳琅向来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东阳侯府的厨子的味道也挑不出毛病,可不知怎的,她这次面对着这一大桌的饭菜,属实没有丝毫胃口,一块肉在嘴里都难以下咽。
琳琅见那大姨娘林玉迟偷偷瞥了傅池衍一眼,眉眼间都带着得意,好像之前的年夜饭吃的都没有这次的高兴。
又听见她说:“此前都是咱们一家子吃年夜饭,如今多了个二公子,多少有点不适应。”
傅临没有抬头,只是冷哼了一声。
二姨娘张绒惜捂嘴笑道:“要我说啊,年夜饭就该叫上二公子一起,毕竟二公子平日里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过年奢侈奢侈,总归要营养均衡的。”
张惜绒说完,便用公筷夹了一颗剥了皮的虾仁进了小碟子里,让身旁的婢女给傅池衍送去,说:“吃吧,二姨娘赏你的。”
那婢女将那碟子重重的放在傅池衍面前,他看着那颗虾仁,面不改色。
那二姨娘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岁,也刚过及笄,她见傅池衍没有动作,便说:“二哥哥怎么不吃啊?是不愿给我阿娘面子吗?”
傅池衍瞥了她一眼,不知她有什么好神气的,若不是今日傅池衍来,那这个位置便是她傅雨烟的。
傅雨烟带着撒娇的语气对傅临说:“阿爹,您看他。”
傅临是个女儿奴,最是受不了女儿撒娇,他放下筷子,严肃地看着傅池衍,“姨娘赏你吃的,你便吃。”
傅池衍犹豫许久,才将那颗虾仁吃下。
傅临满意地笑了笑,在傅雨烟的促使下,便又给了他一颗,说:“再来一颗。”
傅临的话说出来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傅池衍身上,一片鸦雀无声,都等着他吃下这个虾仁,沉寂许久,站在傅池衍右后边的涵嬅突然站出来愁眉苦脸地解释道:“我家公子对虾仁过敏,还望侯爷莫要为难我家公子。”
傅临冷笑一声,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压抑了起来,“你倒是护主心切。”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咄咄逼人道:“一个大男人,吃一块虾仁会死吗?”
涵嬅连忙跪下,额头着地,大声解释着:“此前公子便是食用了虾仁浑身起点子昏迷不醒,侯爷——”
“住口!”傅临拍桌子起身,气的鼻孔张大,他最忌讳的就是旁人提起傅池衍昏迷的那段日子,那是他永失夫人的日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才!此处何时轮得到你在此讲话了?!竹绾,掌嘴!”林玉迟怒斥道。
“慢着。”
琳琅的一句话,让竹绾刚要下去的手收了回来,林玉迟看向琳琅时,什么气势瞬间便弱了下去,放眼望去只有琳琅和傅池衍还坐在椅子上。
琳琅开口道:“此事是尔等家事,琳琅本不该管,可阿绥是东阳候的儿子也是本郡主的挚友!谅琳琅无法坐视不理。”
傅临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子,正要开口,便又听见琳琅说:“按理说,傅池衍是侯府嫡子,何时轮得到尔等庶出骑到头上来撒野啊?!”说着,目光便落在了傅雨烟的身上,此人吓地赶紧低头。
“涵嬅是大夫人留下的人,就你这下贱胚子也配掌她的嘴?!当真是井底的蛤蟆上井台,让本郡主大开眼界啊!”
琳琅绕着圆桌走了一圈,最后在傅池衍身边停下,眼神犀利地看着对面傅临,笑道:“本郡主从不知,东阳侯竟是此等作为之人,侯爷这虐待嫡子的事要是传出去,怕是有辱东阳侯的声誉吧。”
“郡主……误会,误会啊。”
要不是她即墨云杉是皇后的侄女,当今圣上又把她当亲生女儿那般疼爱有加 ,就凭她这小小的琳琅郡主封号,他傅临堂堂一东阳侯,还会怕了她不成。
琳琅将目光收回,见坐着的傅池衍脖子处出现了明显的红疹,便强装镇定地说:“这年夜饭,东阳侯与其家眷,便慢慢在此品尝,我等便不打扰了。”
说完便示意涵华扶一下傅池衍。
待三人出去,傅临狠狠的摔掉了一只酒杯,并传令封锁静尘院,不准任何人进出,还特地嘱咐“就算是他傅池衍死在静尘院,也是他罪有应得!”
傅溪尘:“父亲。”
“谁敢替他求情,一并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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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池衍被带回静尘院是必经琼室的,正好被那还在等烟花的众人看见,议论纷纷。正清急忙从里面跑出来搀扶。
傅池衍身上的疹子愈发明显,从一开始的脖子到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导致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涵嬅将其带到浮云居,正要去找大夫,便听见了封锁的命令,就算琳琅去让看守的侍卫开门也无济于事,傅临此次是铁了心的要跟琳琅作对了。
“怎么办啊,公子开始咳嗽了。”涵华急的直跺脚,眼泪大把大把的掉,她是见过傅池衍当年昏迷的时候的。
“命人送冷水进来。”
崔扶月和行云好奇地跟了过去,见奴婢端着冷水进去,便不解道:“这么冷的天,要冷水作甚?”
“你瞅见公子脸上的红点了吗?我听说,公子在几年前就是这样昏迷了半月,大夫人也是为了救治公子的病,才丧命的。”行云叹了口气,又道:“侯爷在这时不让院中然后一人出入静尘院,怕是公子的死活侯爷是铁了心的不管了,公子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崔扶月仔细回忆了刚才看到的傅池衍,一颗想进浮云居的心在蠢蠢欲动,站在梅树下正眺望着,涵嬅下一秒便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她抬头上下扫了那梅树一眼,便找来了四五位手持斧头的婢女,她高声喊道:“公子如今不便闻到此树的气味,立刻将此树砍掉!”
崔扶月不解,心有余悸道:“公子的红疹与这梅树气味无关,为何要砍掉?”
涵嬅不屑地藐视着崔扶月,语调强硬地说:“公子早就命我砍掉这颗梅树,是我一直忙活定不下时候,怎么?你有意见吗?”
崔扶月不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梅树被砍掉,即使她再喜欢这棵树,也无能为力挽留它。届时,听见浮云居里头的傅池衍咳嗽的越发厉害,从那半开着的窗户往里看便能看出,红疹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
崔扶月犹豫片刻,抬脚欲要走进浮云居,谁料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涵嬅叫住了“站着,你要做甚?浮云居是你能进的吗?”
崔扶月恭敬道:“敛华略懂些医术,公子那是过敏引起的红疹,咳嗽、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如若不及时救治——”
涵嬅不耐,“哪个乡野出来的疯丫头?见过医师便觉得自己就是医师了?公子就是普通的食虾过敏,你若再妄言,鞭绳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