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来者不善
“那……少奶奶、太太,我就回家去了。”见无忌大口地吮吸起奶,自己已经完事了,接生婆朝她们躬腰作揖道。
“孟嫂,别急着走,我哥一会儿就到,你等着拿赏钱吧。”婵儿对接生婆道:“再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冰天雪地的,想走也走不了。你干脆就在这儿呆着,帮我干干活,银子我不少给你。你主子那儿,我哥会去说的。”
接生婆犹豫了一会,答应了,道:“那我就先留下吧。我给你熬点红枣小米粥去。红枣能补血养气,和小米放一起煮粥,最滋补了,正适合你产后喝。奶奶,我去了,有事您吩咐我。”
她端着澡盆子往门外走,姥姥给她推开门,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她赶紧又把门拉上了。
院门在南边,炕上向南的墙有扇窗户,撑起窗户,翟婵看了一眼院子,院子里还积着的雪,接生婆把盆里的水泼在雪地上后,进了左边的灶头间。院子门口有两个守卫的御林军卫士,穿着厚厚的长袍,手里提着长长的砍刀。
翟婵看着卫士的身影若有所思。
“娘,你去院门口看一下,哥叫来的刺青先生到了没有?关照一下卫士,不然卫士拦着他不让进。一会无忌吃饱了就会睡,要在他睡之前把青刺好的。”翟婵担忧地回头看着姥姥,嘴里嘟囔道:“这个时辰他该到了。”
姥姥皱起了眉头道:“婵儿,刺青急什么?无忌那么小,那会弄疼了他的。”
“那是太子吩咐的。蝉有高洁的品质,宛如谦谦君子,纹身青蝉象征着无忌的地位。”翟婵兴奋地解释道:“是今后他们父子相认的记号。”
“这太子也真是的,连自个的儿子都没法养在身边!”姥姥十分的不满,口气颇有怨言:“自己在王宫里花天酒地,却把你丢在这么苦寒的地方,哪有个太子的样?”
翟婵漂亮的脸蛋蒙上了晦暗,白皙的肤色由于疲惫如同白丝布一般,为她的太子辩解道:“哎呀,男人么,不都是花天酒地么?再说,你怎么知道他花天酒地了?他身兼相国,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忙得很,没办法顾上我罢了。他说了,总有一天会把我们娘俩接回宫中去的……希望这个日子不会太久……”
正说着话,院子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姥姥开房门出去,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牵着马的人。他见门口有卫士守卫,显得有些惶恐和疑惑。见姥姥出来,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老人家,有劳了,问一下,有个要刺青的人,是住在这儿吗?”
“哎呦,你总算来了。”姥姥高兴地道:“快请进来吧。”
书生把马拴在院子外面的桩上,穿过院子进了屋,朝炕上的婵儿躬身作揖,道:“哎呀,你们这地方可不好找,说是郁郅城,都跑到夏季牧场来了,荒郊野岭的连个问路的都遇不上……敢问,是谁刺青?”
婵儿朝喝奶的无忌呶呶嘴。
“婴儿?”书生吓了一跳,道:“我可没有干过……”
“没事,你只要用心就好,很简单的刺青。不会有事的。”婵儿笑着安抚书生,伸递给他一块白布道:“就按这个纹样刺。”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抬眼看着婵儿,疑惑地向她确认:“青赤蝉?”
“是,就是青赤蝉。”婵儿肯定地道。
“好吧。”跑了这么多里的路,书生也不忍放弃这单生意。他又看了一下布上的纹饰,解下肩上的褡裢,取出一个油灯,掏出一个布包,关照姥姥道:“大娘,麻烦你拿一个小碗来。”
“这是青金石粉。”书生解释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丝布包,往小碗里倒了一点丝布包里的粉末,拿着炉子上水壶往碗里冲了一点水,用自带的小勺搅拌了一会。随后拨亮了油灯,从褡裢里抽出一根针,朝婵儿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婵儿散开“蜡烛包”,把无忌的左臂膀露了出来:“这儿刺一个枯叶,青赤蝉刺在右边。”
卧槽,那么小就刺啊?无忌恐惧得急叫起来,却变成了奶声奶气的啼哭。
“知道了。”书生答应着,把针放在灯火上烧红,然后沾了一下小碗中的颜料水,在他的肩膀上刺了上去,有了一个小血点,然后又去烧。
疼痛袭来,很疼,犹如身陷考古工地的泥石流一样,无忌又一次感觉到了当初的无助和恐惧。
这是穿越过来以后遭遇的第一次磨难,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他的父亲是战国雄起诸侯中的某个太子,刺青是为了以后的相见。也就是说,他是非婚生的孩子。将来的磨难不会少。
针刺太疼了,他忍不住挣扎,却被婵儿死死摁着,就像被埋在考古坑里动弹不得一样!
婵儿,算你狠!上一世的仇还没有清,对费紫茵的仇恨又加了一层!
他的小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人心颤,在厨房的接生婆都不忍过来张望了一眼,摇着头,嘴里“啧啧”着回了厨房。连前后院住着的卫士也忍不住探头朝院子里望。
右臂上的青赤蝉刺成了。转而换了手臂,刺枯叶。
蝉在中原地区象征复活和永生,美好愿望不言而喻。而到秋深天寒,蝉即不鸣,枯叶象征深秋。故常以遇事不敢发声比作寒蝉。现在给他刺寒蝉,无非就是告诉他,以后少说话!想他的上一世就是教书匠,说话太多,所以现在才受到惩戒。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寒蝉是在告诫自己,要懂得审时度势,沉默是金。想到这一点,虽然很疼,他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费紫茵,不,是婵儿,心儿够狠,竟然不顾他的泣哭,一直摁着他手臂不让他乱动,直到刺完最后一针。他虽然非常恨她,却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小命难逃她的魔掌,还是攥在她手里……他气极了,真想马上报复她。
总算刺完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包扎好刺青部位,他也哭累了,渐渐平息了哭泣,带着对婵儿的愤懑睡着了。
书生收了银子,扎好褡裢,告辞去了。姥姥送他到院子门口,看着他骑马上路,踩着积雪往林子那儿跑去。
马跑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山梁一边有林子的路上。就在这时候迎面出现了几匹马的身影。
姥姥一眼就认出来了,骑马人中有三个是他儿子和一个陌生人。
书生勒住马在林边站定,朝他们躬身作揖。他是她的大儿子翟拓请来的,他们应该认识。姥姥正想进院门告诉翟婵有客人来了,就见骑在马上的陌生人手起刀落,一剑挥向了书生。书生猝不及防,立刻坠下了马。
姥姥大吃一惊,嘴里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进了院:“婵儿,婵儿,不得了,杀人了!”
“谁杀人了?”翟婵睁眼,疑惑地看着惊慌失措跑进房间的姥姥。
“好像是上次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将军,他杀了刺青的……”她惊恐地道,话音也颤抖了起来。
这一声喊,把无忌也惊醒了,头在襁褓里一阵乱扭。婵儿把无忌递给姥姥,自己下炕,推开房间北边的窗户,探头看了一眼林间的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是石颇啊……”
“他干什么杀人啊?”姥姥惊悸地问道。
婵儿疑惑地道:“他一直在大梁为太子做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哦,他不认识刺青的人,所以杀了他。这么说,他到这儿来是有机密的事要办?娘,一会你呆在屋里别出来哦,免得他连你也杀。”
“哦,那我抱着无忌躲到厨房去吧,见不得杀气这么重的人!”姥姥惊恐地抱着无忌急急地出门去了。
婵儿也有了恐惧感,没进院先杀人,石颇今天来者不善。
她慌忙地下炕,穿上粉红皂靴,在袄裙外套上了一件桃红色的长袄裙,整理了一下头发,用红丝绳儿扎着发根,把发丝攒在头顶,戴起银丝鬏髻。还没有插上头面,院外转来了一阵马嘶鸣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带着强大的气场,威严、肃杀的声音传了进来:“翟婵,怎么不出来见我?”
是石颇的声音。
姥姥抱着无忌去了厨房以后,心里依然很慌张,惴惴不安,感觉呆在屋里不妥当,就抱着无忌跳出厨房窗外,躲到了院外的房间的窗下。这个声音透过窗户也传到了她们耳中。
无忌很震撼,这声音不就是费紫茵的姘夫孙炳胜?这个家伙竟然化身为石颇,追随翟婵也来到了夏季牧场。他很绝望,他的运气真背,都穿越回战国雄起年代了,还处在费紫茵、孙炳胜的魔爪控制之下!
史书记载,翟婵是太子姬遫曾经非常宠幸的女人。原来婵儿就是翟婵啊!无忌恍然大悟。那么,抱着他的姥姥就是翟婵的母亲毕氏了。
石颇是雄起年代鼎鼎有名的武将,是魏国太子姬遫非常器重的心腹。无忌很奇怪,他这么会出现在翟婵隐居的义渠?
费紫茵姘头可是恨死自己的人,是分分秒秒能要了自己的命的人!恐惧石颇的出现,他不敢哭,在毕氏怀里屏气敛息。
翟婵回头看说话人,脸上立刻堆上了惊喜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头饰,拍着手道:“哎呀,是颇哥大驾光临啊,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朝他作了一个揖。
随后,与石颇身后跟着的三兄弟见了礼。
“颇哥,你怎么来了啊?”她瞅着石颇,眼睛充满了莹莹笑意:“太子怎么样?他好吗?”
身材高大的石颇站在翟婵面前,宛如一张大门板似的将她罩在阴影里。他咧嘴笑了一下,回答了翟婵的问话:“太子一切都好。”
他奉太子的命令赶到了郁郅城翟家,见院子里只有翟拓的家丁守卫,翟婵却不见踪影,他以为自己晚到了一步,非常忐忑。通过家丁找到翟拓,才知道事情原委,心里却更加的惶恐不安。虽然追杀翟婵的人已经被干掉了。但是,既然从兵器看,不是来自魏国的追杀,那应该与刺杀太子的是同一拨人。他们没有成功,一定会有另一批杀手赶来。所以,他惶惶地赶来了夏季牧场,见翟婵安然无恙,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他对翟婵的保护措施很满意,面颊到耳根的伤疤亮晶晶的。顿了顿,他收起笑脸,肃穆地道:“太子殿下有旨,翟婵立即离开郁郅城,速回魏国,不得在义渠境内逗留。”
翟婵很惊异,问道:“为什么让妾离开郁郅城?是王后改主意了么?”
“不是。太子现在朝务繁忙,哪有时间去说服王后哦。”石颇摇头,装着神秘悄悄对翟婵道:“是太子收到密报,义渠国君知道你藏身郁郅城,想杀你讨好秦国,派来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你不能在义渠逗留了,必须马上撤离,动作要快。怕你不信,他特意让我把这枚印章带给你。”
翟婵接过印鉴,见果真是姬遫的印章,顿时吃了一惊。
义渠愚王真要杀自己?翟婵立刻恐慌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念,义渠愚王为什么要与魏国太子过不去呢?她瞅着石颇不信地摇头道:“义渠愚王已经与宣太后成了亲,孩子都有两个了,还用得着讨好他婆娘么?”
话出口,又觉得即便讨好婆娘也是有可能的。情分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姬遫不也这样纠集么?她无奈地冲石颇叫苦道:“而且,我刚生了孩子,怎么回魏国啊?”
“太子意思,你或死或活,都必须立刻悄悄藏回魏国去,不能成为义渠手里的质人,成为胁迫魏国的砝码。”石颇解释道。
翟婵听石颇这么说很是惊愕,悄悄回魏国、并且要销声匿迹,这意味着她和无忌将与姬遫断了联系,或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这是她所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