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断肠伤痛（1）

金乌渐渐西垂，绛色的暮霞充盈着天地。天圣教的两条高大如楼的车船艰难地绕过瞿塘峡江心那块着名的“滟滪堆”，冲出了号为“锁六江之水、扼巴鄂咽喉”的夔门，总算将所有的激流、险滩、漩坑、礁石丢在了背后，从此江面开阔，水势趋缓，大船可轻松自如地乘风破浪、顺流而东。

卢广宇立在第二艘船顶层的甲板上举目回望，不禁叹道：“曾听人讲：夔峡是‘岸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可惜上次走的是陆路，今日得见果真雄奇险峻啊！”

诸葛杰道：“不错，你看这浩荡长江奔腾至此，左有白盐、右有赤甲，崖壁千丈，两山对峙，恰如安上了一扇门户，将大江紧锁，才有了这山雄水急的磅礴气势。自古道‘夔门天下雄’，确是不假。”

“胜英兄，如此状景，古人定有佳句吧？”

“有啊。譬如这边的白盐山吧，杜子美就曾道：卓立群峰外，蟠根积水边。他皆任厚地，尔独近高天。”

“‘他皆任厚地，尔独近高天’，好诗啊，好诗。兄长真学识广博啊。”

“广宇老弟，休要夸奖。你我都是想有番作为的汉子，可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像诗中所言，做到卓立群峰、顶天立地呢？”

卢广宇苦笑一声道：“像我这样生死都任人摆布的小人物，还说什么顶天立地呀？”

诸葛杰陡地严肃起来：“大丈夫既有雄心壮志，自当百折不挠。你怎的说出此等消沉的话来，这可不像你卢广宇啊？”

“嗨，我本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此一回才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渺小卑微，想救的人救不了，连自己的性命都险些丢了。”

诸葛杰面含伤感道：“我早劝过你，不要趟唐门这滩浑水，可殊料想，你不但陷了进去，而且还陷得如此之深。听说唐门里还有个你心仪的姑娘，是吗？”

卢广宇怅然地摆摆头：“心仪倒谈不上，不过我当时的确想救她，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死了。”

“无量天尊，可怜，可怜。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唐柳，是唐桦的姐姐。”

“噢，这样。那你可曾想过，你们既然救得了唐桦，为何救不了她姐姐？”

卢广宇缄默不言。

“招千树的武功并不比你高强，可他一声大吼，便能把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们喝退，又是为什么？”

卢广宇依旧无语。

“因为他有权力。”诸葛杰接着道，“如果将来你有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大的权力，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任何人。”

卢广宇又沉吟片刻才道：“胜英兄的话，在下也明白。可做到那一步，谈何容易？”

“不能这么讲，比起为兄来，你还是大有希望的，起码还有个教主女儿在痴心守望呢。”说到此，诸葛杰又慨叹道，“哎，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为兄真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惜我现在自身难保。正因我们几个疏于防范，才让欧阳德有机可乘，害死了行令使，使我教进军巴蜀的大计也半途而废了。故此荆护法、甘正扬和我都已禀明教主，自请处罚。”

“当真？”

“是的。我已决定自降五级，去庐山铁木堂给戚彪当个小幕僚，刚才教主的飞鸽传书中也已经同意了。一到武昌府，我便要下船喽。”

“胜英兄，你不回蓬莱吗？”

“回蓬莱？等着冯远那个活阎王把我一鞭砸死么？”

“胜英兄此次本又是大功一件，却还是要被贬，真是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