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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足以慰风尘四

这金牛道、落凤坡唐德春都知道,前世地球上金牛道来自于秦始皇征巴蜀,落凤坡则因为传说三国的时候为凤雏先生陨落之处,实则是凤雏埋骨之地。凤雏战死之地在雒城,就是广汉,三星堆那个地方。

这个世界自周室命新荒伐蜀后历史就走到了另一条路上,一蜀顶九州。就是说巴蜀一郡之地便有以前的九州之地加起来还大,得益于蜀夏末代帝王的宗庙毁祭。砸碎梁州鼎,放出了鼎底珍藏沉睡的息壤,息壤随风而散,使巴蜀之地在原有基础上再扩大了十倍。这场神迹还激活了蜀夏宗庙的一株建木,建木疯狂生长,刺破青天,引来天上神人。神人为保禹皇苗裔,为周夏撮合,从此蜀夏不再,只剩蜀王府。蜀王府也成为盘古大陆最为超然的存在,他从此不再参与中原皇权的争夺,尘埃落定时,他自会修书一封,庆贺我主一统天下;也不参与皇权对反叛诸侯、流民乱匪的围剿。当外敌入侵时,不用中央政府开口,他就准备好了精锐之师。中央政府调令一到,则蜀军出川……

这样一个令历朝历代中原皇朝又爱又恨的存在,有很多历史既然没发生了,它的一些地名为什么还会生成?这是让唐德春这个野生地理、文史研究者很感兴趣的一件事。

“我几兄弟去了还是小喽啰,跟在别个尻子后头捡渣渣吃吗?”王大锤遭逢大难,人也成熟了许多。要是以前,听到有个能吃饱饭的地方早就一趟子去了,哪里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据我从二当家的随从处只言片语间了解和估谙,二当家的和大当家的早就不和了,那个大当家的不仅先困了二当家的女儿,后来还困了他的婆娘……”

“意思就是二当家的想那啥了?”王大锤没想到,自己刚被人算计完,自己就要参与到一场算计别人的阴谋中去。这次,是作为阴谋的主攻一方而已。

“捶锅,富贵险中求。你我兄弟要么老老实实讨口要饭,要么落草为寇。你也看到了,想做个小生意有多难?”老五不愧是九兄弟中的小智囊,说的话尽是在理。

王大锤转念一想,反正老子都死过一回了,还在乎再死一回?!“走,投奔落凤坡”……

一行人跑到落凤坡,二当家倒履相迎,口颂:“好兄弟,终于等到你们了……”大有周文王访得姜子牙的惊喜,王大锤一众十分受用,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唐德春听到这里不仅想到自己前世见过的一些老板,不就是这样吗?轻飘飘的一句“你终于来了”就能让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产生强烈的“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之感。其实,人家对谁都是这样说的。

二当家的收得几人,自然要好好的喝一台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时间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山寨很大,方圆几十里。大当家和二当家并不在一个山头,但也隔着不远。两座山头间隔着一片不到一里地宽的河谷狭地,一条小河从狭地平原正中穿过。从山门进来至两山营垒间算是山寨校场,平时练个兵跑个马啥的。再往里则被棒老二的家属们开垦出来种着庄稼蔬菜,甚至两旁的山坡上,只要是坡缓处,都有果树蔬菜鱼塘。不明真相的人进来还会以为这就是一处普通的世外桃源……这就算被府兵包围,只要紧闭寨门,坚持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就在王大锤一众和二当家的一群吃得正欢时,大当家带着几人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王大锤心里暗自吃惊,不过见过了大风浪的王大锤今非昔比,自然不会形之于色。

二当家连忙起身相迎,口称“未及远迎,大锅恕罪。”

兄弟俩假惺惺客套一番,大当家也对王大锤一伙一一点头并表达了欢迎入伙之意,这份气度还是说得过去的。二当家的连忙告罪,我本来是要带他们先拜大锅码头的,但兄弟们长途跋涉,确实又累又饿只得先让他们填饱肚子再去。大当家再次表示无所谓,江湖弟兄不要想太多如何如何……

只是王大锤一伙早对他先入为主有了成见,哪里是你一个和蔼可亲的笑脸就能改观的?双方当下虚与委蛇,假马意思的攀谈几句后大当家告辞而去。临走时,告之二当家“十日后便是中秋节,到时候全山寨一起闹热闹热。”

中秋月圆之夜,大当家所在山头,也是山寨聚义堂所在。整个山寨除值夜的兄弟外,男女老少俱都出席。当然,堂内只有山寨大小头目及其亲随,其他普通喽啰及棒老二家眷俱在堂外空地上就坐。

这几天,王大锤几兄弟也没闲着,除了跟二当家的下山短过两回路(蜀语:短路,拦路、挡路、封锁的意思。如:短到,就是挡住拦住),给自己的棒老二生涯开了个张之外。兄弟几个还利用讨口时练就的伶牙俐齿在山寨里听到不少碎片化消息,归总之后大致搞清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恩怨……

大当家十六岁就拉起一股人马占山为王了,二当家的是山寨已经小有规模才携妻带子投靠过来的。那时候大当家才二十岁,二当家三十多岁。二当家做主把自己极美但有点傻的女儿嫁给大当家,俩人算是翁婿。因为二当家的傻闺女不会梳洗家务,所以作为丈母的二当家老婆就以照顾自家女儿为由从经常过去到有家不回……

后来某一天,二当家的傻女子不晓得哪根筋搭对了,突然吵着闹着要和离,不管二当家夫妇如何劝。山寨之上本无王法,但有山规。最后没办法,山寨几个半蔫子(蜀语:指生命已经过半的老男人)老汉儿组成长老会裁定:准许和离。

这时,二当家妇人走到场中,声言择日不如撞日,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你们裁定了一件,不如再裁定一件。

众人询问,“不晓得二嫂要我等裁定啥子事?”

妇人道:“我欲与君和离”……

原来,这妇人上山之后,早就被大当家的英雄气概入了心肝脾肺肾。后来借着照顾女儿的名义常去大当家山头,时时留宿,终于给她找到机会把自己的心愿达成……

二当家道:“我愿写休书一封”……

唐德春听到这里,尽管前世也听过见过这种乌七八糟的恶心事,但还是叫到:“小刀,麻烦给我扯坨棉花揍(蜀语:堵塞之意)下耳朵。这段跳过,快讲结果!”

小刀真就给唐德春找来一团织物来,王大锤端起盏来喝了一口,笑看着自家老板把那织物分做两小团塞进耳朵里。又拿起酒提给三人盏里添满了,继续开讲。这次不再说那些污人耳目,狗屁倒灶的事了,直接回到落凤坡山寨棒老二中秋联欢晚会现场。

作为刚入伙的王打捶一伙本来是没有资格在这个盛大场合进入聚义堂的,奈何第一次下山短路的时候他们一伙作战勇猛,深得二当家赏识。尤其是王打捶,那真是打捶本捶。

第二次下山短路遇到的却是每月按时孝敬的商帮,王打捶一伙拿出了讨口要饭时磨出的插科打诨口才,恁是把对方拍得舒舒服服,心甘情愿又掏了份礼金,言称就当给打捶兄弟开个张了。

第三次下山,遇到一个扎手的硬点子,商队里走出一个戴笠帽穿青衣的趟子手。手中银枪舞出万点寒星。王大锤九兄弟排练多时,打遍丐帮无敌手的打狗阵法在人家的银枪之下触之即溃,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对方手中枪只一轮一抖,王大锤几兄弟便撒手倒地,心窝处每人被杵了一枪托。王大锤知道,别人这是手下留情了,要是用力大几分或用枪尖给每人心窝杵一下,绝对无一活口,现在别人就等你送上饶你不死的理由了。

此时的王大锤一伙,早就把刚建立起几天的脸面抹下来揣兜里了。生死面前,面子算个锤子,再说自小讨口要饭长大的人有锤子锤的面子。五袋前辈传功的时候无数次谆谆教诲:打不赢就跑,跑不脱就跪地求饶。只有先活下来,才有翻盘的可能。

于是王大锤就发挥讨口要饭时练就的嘴皮子,痛哭流涕,言语间却并不讨饶惜命,而是对八十岁老母和嗷嗷待哺乳子的深切忏悔,言称自己为子不能再尽孝,为父不能再尽责……

对方恻隐之心爆棚,扔下一锭二十两银子和一面绣着旱鲸神兽的尺长三角旗就走,“这锭银子给家中老母幼儿买点吃的,今后见到插这面旗子的商帮速退……”

听到这里唐德春脑壳里又冒出李鬼在李逵面前痛哭流涕告饶的画面来,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把酒喷了王大锤一脸。

王大锤老脸一红,抹去脸上酒水。端起酒盏猛灌一口,掩饰心头尴尬。

三次下山都没空手而归,隐在暗处的二当家直呼人才。这几人可软可硬,可伸可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深得跑摊匠打烂仗(蜀成语:跑摊匠走江湖,打烂仗混混街遛子)的无双奥义。遂勉励道:你们几个好好干有前途,锅很看好你们哦!于是兄弟几个进入二当家心腹之列,这次得以跟着二当家出现在聚义堂。

另一点是王大锤几年之后才悟出的,那就是十几二十岁的人最是偏执热血,但凡他们认为对的事泼了命(蜀语:泼命、泼了命,音颇,意思是舍弃生命)都要去干,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上山之后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要他们晓得的。

聚义堂内部是错位式分区,从大堂门口进去至五分之三是平的,里面剩下五分之二比外面高了一个台阶。北墙壁前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型屏风把这五分之二又分隔成内外两处,屏风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义”字旗,义字旗正下摆着一座巨大的交椅,交椅高八尺有余。交椅上铺着一张吊睛白额虎皮,虎皮宽一丈有余,据王大锤目测虎皮长足有三丈有余,它除了覆盖完交椅,从交椅前巨型书案正中伸出来的虎头和前爪部分还有六尺多长。

大当家高坐聚义堂上首,一人一席。二当家等山寨次等头领四人围坐次席,王大锤等人坐在二当家身后一桌,他们之间隔着四尺宽,形成一条过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按照正常流程,此时该大当家走下来挨桌喝两杯,以示同甘共苦之意。拿地球上的话来说,就是深入基层与群众打成一片。以前,大当家是一人下来挨桌交谈,自从和二当家的前妻没羞没臊过拢一处后,这流程就变成大当家夫妇二人挨桌敬酒说话了……

说真的,此时的王打捶是早就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一水缠两山的嫂夫人了。这个山寨之中,关于她的传说一点不比头领们的英雄事迹少。

这时,只见一位三十五六岁很明显身具胡人血统的中年妇人自虎皮交椅背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生得面似银盆目如虎睛,一双浓黑的眉毛到叫大多数每日里描眉画眼的妇人羡慕嫉妒。她身材高大但不显臃肿,反而骨骼匀称。她身上所有部件单独拎出来没一件称得上美,但组合在一起自有一种成熟霸道的独特气质。

她走到大当家身侧,俩人并肩而立。她的岁数明显比大当家大了一截,说是母子肯定没人信,说是姐弟则绝无问题。

俩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自有心腹端着托盘随侍在侧。

他们的第一站当然是二当家一桌,只见那位妇人也不说话,径直执壶给二当家斟满酒盏,退到一边。全场静默,大家都尴尬得要死。唯独大当家与二当家镇定得过分,一个全程保持微笑,一个全程事不关己般淡如清风。见盏里酒满还微笑着对昔日枕边人做了个单手掌心向上平端的手势,示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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