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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相中谁

初春天的雨,阴冷。真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种天气,不是紧急抢修,通常不外出干活。工区的师傅们猫在休息室说着海选的事。以赵秀才为代表的老师傅,喜欢卢技术员,说着卢技术员年轻时候的故事。那一条粗粗的大辫子,油光闪亮,有时候甩在前胸的波上,曲曲弯弯真好看;那结实的腰胯,能扛得起枕木。要不是甩了老段长一个大耳光,说不准早就当段长了。可如今,卢技术员仍是一个小技术员,助理工程师都升不上去。

你们不知道,卢技术员是学铁路专业的,绝对的工务段一枝花。每天要到各处寻道,只要看到她来了,铁路工汉子们屁眼里都是劲。有一次,赵秀才故意把弯道两条线抬得一样高,被卢技术员发现了,骂得他贼死,但是,赵秀才等她走了,却偷着乐。“贱骨头”,卢技术员后来见了赵秀才就这么称呼他,而他居然扯着嗓子答应着。

赵秀才跟卢技术员是老乡,隔不久就会张罗一次老乡聚会,换着人轮流着请,每次都会喊上卢技术员。卢技术员住在女工宿舍,有时候不答应,赵秀才就在楼下吹笛子,吹《浏阳河》,吹《北风吹》。后来,有风吹到老家去,卢技术员的母亲专程找了赵德惠的家里,让他崽伢子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以后,卢技术员就不再喊赵德惠“贱骨头”,也不参加老乡聚会了。

但是,卢技术员仍然是一枝花,牵引着几个工区男人的眼睛。在评助理工程师职称时,老段长借机揩她的油,碰到她的麻花辫子,也碰到了波,直到碰到她结实的腰胯,才被卢技术员顺手就是一下。“啪”的一声,引来了隔壁的人。结果,卢技术员没评上工程师,她也再不申请参评。老段长去了中心安全科,降为副科长。

此后,卢技术员的脸就一直板着,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如今,把卢技术员列为候选人,是陪衬还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赵秀才最后抛出疑问,实际上是持怀疑态度的。

黄满志一直没说话,好像一说话就泄露了自己的态度。卢技术员是老乡,但是肯定没戏。刘学彬是工厂站工区出去的,虽说阳胡子背后骂他哈巴狗,只会给主子摇尾巴,但黄满志却不以为然。至于阳胡子在说着袁新辉的好,那是明显的战友关系,带着明显的有色眼镜。“袁主席,原先被战友们称为儒将,深受大家喜欢。去年选工会主席,票数最多。不吹牛,只要是公平选举,而不是拉关系,袁新辉铁定当选。”“我还强调一句,尤其是加工班的‘少少’喜欢。”

“少少”就是铁路工们对少妇的别称,后来称“少妇杀手”,说明成熟男人对女人的魅力。工务段虽然女人少,但是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很大。阳胡子强调的这一句,应该是去年选举袁新辉为工会主席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女职工在那里尖叫“袁新辉”而来的。

这时,电话铃响亮,琳姐让冯旭晖到段里去一趟。

自从正月初八在血鸭店,听章建云的酒话,冯旭晖就想尽可能远离这个是非女人。可是,每次到段机关开会或者领劳保用品,琳姐还是会关心地问着,有什么稿件尽管拿过来,提醒着她是师兄章建云的妻子。

从琳姐办公室出来,冯旭晖的脸还红着。出门遇到卢技术员,看着冯旭晖的大红脸打趣道:“小白脸,怎么变成了大红脸了。是不是被哪个堂客们相中了?”

冯旭晖无心恋战,他最怕女人那伶牙俐齿的嘴巴,因为他感觉得到,脸是真的红了。因为琳姐说:“琳姐看你最近表现比较乖,还是给你做个介绍吧。”

周末,冯旭晖寻到了轧钢村6栋一单元三楼,轻轻地敲门琳姐家的门。琳姐打开门,系着围兜探出头说,进来。

冯旭晖脸上堆满了笑,把一网兜苹果递了进去。琳姐满是白色面粉的手接了,说,小伙子还是蛮懂事的。

“我师兄不在家吗?”进屋后,没听到章建云的动静,便问。“没在,把他赶出去了。”琳姐爽朗地回答。

屋子不大,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饺子皮、饺子馅,琳姐继续擀着面皮。琳姐看了看冯旭晖,介绍起来,女孩子是我侄女,在炼铁厂附属企业当会计。

冯旭晖去厨房洗了手,帮着琳姐包饺子。他不做点什么,好像心绪不定,手脚无措。

这是他的第一次相亲,非常奇妙的感受。想起父亲总说,就你这样,哪个妹子能看上你!自己到底什么样?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普普通通,家境也是如此。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韩啸波这样的吧,高高大大的,跟许文强一样屌。冯旭晖不明白的是,女孩子是喜欢韩啸波的帅气,还是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样子。不过,不管是哪一样,自己都不具备。冯旭晖是不自信的。

还有一个疑问,找女朋友,是自己看上了就去表达,还是时候跟琳姐表达。如果是像韩啸波那样,在舞场上被一个漂亮女孩吸引了,他就过去请她跳舞。当然,漂亮女孩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韩啸波再次弯腰去请,女孩就起身了。这一幕,看得冯旭晖心惊胆战。假如漂亮女孩不答应,是不是很难堪?若是自己,肯定得红着脸灰溜溜地离开舞场。

邓子聪曾经对他吹嘘,女孩子是靠征服得来的。冯旭晖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就你那样,能征服什么样的女孩?能征服跟韩啸波跳舞那样的漂亮女孩吗?

果不其然,邓子聪有一次请女孩跳舞被拒绝,他当即甩了对方一个大嘴巴。

冯旭晖惊愕之余,更加不屑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子动手,算不得本事。何况,遇到一个有男朋友的,不得打回去呀。在学校,邓子聪总说打群架是有两下子的。这些,冯旭晖没有见过。

在琳姐的家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些蕾丝饰物,装点着沙发的靠背,茶几,缝纫机,卧室的床头。冯旭晖满眼温馨,羡慕这有女人的家。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自家的屋子,简陋不说,还很生冷。没有花,也没有柔软的饰品。即使床单,都是单色的,或灰色,或军绿色。应该就是个军营。

“阿旭,对于‘海选’你们班里怎么看?准备选谁呀?”琳姐随意聊着天。

冯旭晖略加思索,不太好回答。老师傅似乎喜欢卢技术员,与阳胡子年纪相仿的,透露出对袁新辉的支持,黄满志应该偏向于刘学彬,但是都没个准头,而他们新进厂的技校生,似乎选谁都行。

对于冯旭晖班组“海选”不明朗的态度,琳姐却有着鲜明的态度,她说:“蒋溪沛主任的前任,是承诺了刘学彬的,毕业回来就当副段长。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呀,他的后台走了,就难说了。”

她说起袁新辉时,不乏溢美之词,年富力强,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如果袁新辉当上了副段长,那么肯定不能再当工会主席,就会腾出一个工会主席的位置,你们年轻人就有机会了。”

琳姐想起什么似的,换下围兜,洗了手,她拿出几本相册,让冯旭晖翻看,相片上写着年份、特别的生活,或“16岁留影”或“下乡知青纪念”,要么就写在照片背面,整整齐齐,很是精致。

怎么样?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漂亮吧?

嗯,漂亮,而且很抢眼。眼睛特别明亮,有神气。

说出这句话,冯旭晖都吃惊了。向来嘴巴金贵的冯旭晖,不知怎么会滑出这么漂亮的话。同样,琳姐也睁大了漂亮的眼睛。“阿旭可以的呀,看你平时没多话,没想到挺能说的呀,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冯旭晖有点难为情,说:“不是我能说,而是我喜欢说实话。”

“哎哟哟,这实诚人说话,比会说漂亮话的杀伤力还强十倍呀。”琳姐说着,拿着一条深色的紧身裤子,让冯旭晖站起来比试。冯旭晖不由得站起来,任琳姐比试。琳姐说:“你看你,冇娘崽一个,一条裤月初穿到月底,女孩子怎么会喜欢?”

你怎么晓得我没换裤子?冯旭晖想着,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

琳姐说:“来试一试。”

冯旭晖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瞧瞧,然后说:“在哪试?这条裤太紧身了,我怕是穿不下。”

“男人占衣,女人占裤。我都能穿,你怎么会穿不下?就在这试,还害羞呀?我是你大姐姐哩。对了,你以后就喊我姐姐,不要跟他们一样喊琳姐。”

左右为难的冯旭晖,好像不善于拒绝人家的一片好意,也不好躲开去换裤子。他觉得,琳姐姐应该背转身子,或者让他到另一间屋子去换。琳姐说了,当自己是她的小弟弟,躲躲闪闪的反而见外了。冯旭晖就不再忸怩,故作大方地脱下长裤,然后迅速地套上琳姐递过来的紧身裤。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冯旭晖眼前一亮,感觉瞬间精干了许多。不过,他还是不习惯,仿佛镜子里的人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跟韩啸波一样的追求时髦的人。

“嗯,好看。以后,叫杜敏来收拾你。”琳姐在一边欣赏着说。杜敏,应该是尚未见面、即将见面的那个女孩子吧。收拾,就是穿着上的打理吧。冯旭晖心里痒痒的了,觉得被美女收拾是一件美美的事。

可是,冯旭晖却不觉得好看,屁股包得贴紧,很不习惯,而且,父亲看到,又会一剪子,把裤子剪得稀巴烂。于是,他对琳姐说了实话,说了父亲剪烂牛仔裤的故事。目的就是不想接受琳姐送的裤子。

“这样吧,你先穿着。见了杜敏,看看她怎么说?”琳姐说。

看来,琳姐是嫌冯旭晖穿得太不时髦,为了相亲才打扮冯旭晖的。冯旭晖的蓝色民警蓝裤子,其实也不土,年轻人都喜欢这么穿,在那个年代,只有绿军装、蓝色警服是时髦的了,没想到在琳姐眼里变得老土了。

“老弟,袁新辉主席一直夸你是一个人才哩。如果他上去了,工会主席准备让你去接。”琳姐又返回到“海选”话题。

冯旭晖觉得是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摇着头,看着琳姐,好像要确定对方有没有戏耍自己、开玩笑的成分。琳姐的眼光一直在打量眼前这个“艺术品”似的,左看看右看看,还皱起了眉头。琳姐问起他文凭、入党的事,告诉他这两样很重要,男孩子要以事业为重,就要把党入了,把文凭搞到手。

一脸迷茫的冯旭晖,看着这个“姐姐”,问:“当一个工人,还需要文凭?我们原先有火车司机的中技生文凭,偏偏不让我们开火车。”

琳姐说:“不是当工人要文凭,而是有了文凭,就可以不当工人当干部。”

有人敲门。琳姐去开门。“姑姑,姑爹”,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单单瘦瘦的,个子很高,也是一身流行的红色羽绒服,一股子一股子的,像一个红色的小蜜蜂。冯旭晖站起身说声“你好”,对方也大大方方回应着“你好”,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洗手,“我姑爹又不在家呀,陪着小贝学舞蹈去了?”洗完手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包饺子。

“这是冯旭晖,我们中心工务段团支部委员。”“这就是我的侄女杜敏,会计,跟你介绍过的。”

冯旭晖朝杜敏笑了笑,又说了一句“你好。”就什么都没说了,一个劲地包饺子。他对琳姐介绍自己“团员”身份,觉得尴尬、滑稽。同时,也说明自己铁路工的身份,摆不到桌面上,只好介绍“团员”。他不由得想起,在乡下上学时要填“家庭成分”,他按照母亲说的填了“军人”,并介绍父亲是抗美援朝的军人。那时候小,不知道成分是什么,也不知道根本就没有“军人”这个成分。好在老师是本家侄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杜敏包饺子的手法不一样,两只纤细的手掌飞快地合拢,一挤,随手往桌子上一丢,就完成了。按这个速度,冯旭晖包一个,她可以包两个。冯旭晖请教说:“呃,你的手好巧,你慢点包,我看清楚一些。”

杜敏看了冯旭晖一眼,笑了,真的就慢动作一眼演示了一遍。“呵呵,我们家北方人,打小就会。”

冯旭晖说:“在你面前,我简直是笨手笨脚了。”

“你们南方人看着笨,其实心里不笨。”杜敏的话,不知褒贬。

包完饺子,女孩起身洗手,帮着清理完桌子上的面粉,对琳姐说:“姑姑,我的任务完成了,约了同学去看电影,我先走了。”然后,跟冯旭晖挥挥手,出门了。

琳姐小声嗔怪说:“死丫头,就是贪玩,吃了饺子再走不迟。”

“不吃了。”

“你等一下,拿点饺子回去给奶奶吃。”琳姐说着,追出去,把门合上。

好一阵子,琳姐才回来。说着这个侄女心比天高,没说他什么不好,只说他看上去太嫩了,感觉他比她的年龄至少小了五岁,像个中学生。这话,冯旭晖信,他也有同感,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有着弟弟的味道。

再坐下去,似乎都不自然了。琳姐从里间屋子拿出一份稿件,字迹娟秀,标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写的是工务段班组记录本书写比赛或总厂工会第一名的故事,只不过“主角”不是冯旭晖,而是袁新辉。

琳姐说:“老弟,你把稿子用仿宋字抄写一遍,直接给谢总编。”

冯旭晖疑惑地问:“你怎么不直接给章社长?”话到嘴边,想起赵秀才那句“人情稿”的忠告,咽了回去。

出门前,琳姐再次叮嘱“海选”的事,要用好自己的民主权力,选袁新辉,并且让那些技校同学也选袁新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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