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纷争
刘坚自然知道是为何事,自己刚犯忌讳,船队就遇上覆舟巨怪,自然要惹人憎恨。
邓宏志和单师爷反应也是快,此时已经拉住了赵一鸣,而仇顺也返回来一起劝说赵一鸣。
刘坚早已有道歉之意,受这一巴掌也并不恼,而是毕恭毕敬冲赵一鸣鞠了一个躬:“赵大哥,对不起,是我无知乱说话,你切莫放在心上!”
那赵一鸣哪儿肯就此罢休,当下对着众人嚷道:“各位,本来我就不愿带这小褪毛鸭子上船。也是看在老舵主面子上才勉强答应。我也不多说,大家全都看在眼里,你们说我们能饶了他吗?”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水手此时应和道:“弄死他!要他管不住他的嘴!”
邓宏志此时也动了真火,大声呵斥众人:“他刚上船不懂规矩,所以才说错话。你们每个人刚上船时,没人教你们规矩你们就自然懂吗?你们的规矩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邓宏志这个船长虽然年轻,但在船上却是很有威严的。见他真的生气了,那几个出头的水手立刻就低头闭嘴。
不过赵一鸣哪儿是那么好劝的,他转头向邓宏志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尊敬老舵主,但老舵主是老舵主,他儿子是他儿子。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每天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能活到今天靠的是什么?就是规矩!”
“一鸣,没想到你也有讲大道理的一天。”邓宏志说,“你说的我自然都明白。但既然你也说了按规矩办事,我们向来只说有些话不能说,可也没规定说了该怎么罚,是不是?”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舵主,你要是这样包庇他,我们可是不服!”
“你别上火,再容我说两句。说不该说的话犯忌讳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不能说恰好立刻应验了那个人我们就罚,没应验的就不罚吧?何况,如今这船不也好好的,咱们这些人不也好好的么?”
赵一鸣原本也就是个粗人,邓宏志这几句话,一下子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单师爷此时也见缝插针地说:“这狗头鳗的毒汁和肉都有大用,等上了岸还能换不少银两,要我说不仅不是祸事,还是一笔意外之财呢。小赵你就算了,他不也向你真诚道歉了么。”说完还冲刘坚使了个眼色。
那刘坚此时也是心一横,直接向周围人深鞠几躬。一边鞠躬一边还说:“是我不懂事坏了规矩,各位莫要见怪!我在此也郑重向各位道歉。赵大哥,对不起!”说着,他竟直接跪了下去,给赵一鸣磕了一个头。
这一下众人倒是都大吃一惊,有几个水手也上前劝赵一鸣息事宁人,毕竟刘坚都行此大礼了,看来是真心认错。
赵一鸣原本还想发作,但也架不住此时所有人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了,只好狠狠作罢。但仍不忘让刘坚以后说话小心点,下船前要是再有类似情况发生,绝不轻饶。
单师爷让有活的先行散去,把剩下的人先一一介绍给刘坚。刘坚自打上船之后,各种事情不断,到目前为止都只认识邓宏志、单师爷、仇顺、赵一鸣、王小二、阮飞这几人,连之前绑了自己那两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年轻一点的与刘坚是本家,叫刘小虎,因为在船上是了望手,得了个“小眼睛”的外号。而那声音浑厚的男子叫沈大星,是传信员,负责与船相遇时喊话、打旗语等,所以相应地被大家称呼为“大嘴巴”。
赵一鸣在船上身份很高,这刘坚早就看出来了。此时经单师爷介绍才知道,原来赵一鸣是大副,船上的二把手,怪不得刚才一呼百应。
船上其余诸人单师爷也都一一介绍与刘坚认识,但没有职务的普通水手人太多,刘坚最终也就记了个五六分。不过自己反正不久之后就要下船,确实也不必和每个人都熟络,除了先前认识的那几个,只要认识做饭的姜生就行。
邓宏志一直在指挥水手们小心控制狗头鳗,并安排人收集它留在船上的毒汁。此刻见单师爷已把众人介绍完毕,便来找刘坚说话。
“刘小弟,我得跟你说一下,我们去吕宋的事情可能会耽误几天。像狗头鳗这么大的家伙,需要好久才能降服。以前刘老当舵主时,我们曾遇上过一条比这小一点的,当时溜了它三天三夜才耗尽了它的精力。这条被仇顺放了不少血,但恐怕少说也得有个两天。但它此时拖着船正向东去,吕宋在南,方向不同,所以到时也多花几日我们才能到吕宋。”
刘坚摆摆手:“无妨,我不急于这一时。多谢邓舵主刚才为我求情。”邓宏志颔首,随后又转身指挥水手们工作去了。
其实此时的刘坚心中生出一些怪念头,此前一直担惊受怕,此刻安定下来,倒反而是有些对这船上的事情产生好奇之心。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父亲之前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刘坚对于未知的事物有着强烈的渴望。
比如五岁的时候,自己在家门外的小路上看到两只低飞的蜻蜓,一大一小,不知怎么地就觉得甚是有趣。扑了半天也扑不住,赶紧跑回家,把父亲的钱兜里的钱倒了一地,用空钱兜和树枝做了个网兜去抓蜻蜓。
后来天气越来越闷,蜻蜓也越来越多,一个时辰里自己捉了十一只蜻蜓,最后发现自己家附近原来一共有三种蜻蜓,一红、一黄、一绿,红的和绿的比较大,黄的则比较小。
自己正玩在兴头上,老天却下起雨来。自己的父母匆匆忙忙找过来,又是一顿数落。父亲还说自己是散财鬼,钱哪儿可以随地乱扔,结果没说两句被母亲揪着耳朵叫他闭嘴。自己则是一边换衣服一边偷着乐。
以前的事多想无益,刘坚收回思绪,左右随便看看,却看到单师爷正对着自己笑。这老头不会连我此时在想什么都能猜到吧?那当真不是聪明,而是恐怖了。
刘坚这心思也就转瞬即逝,随即对单师爷也笑了笑。这时他倒想到了一件事,于是便问道:“单师爷,刚才您领我认识了那么多人,不胜感谢。可我方才突然想到,我至今只知您姓单,还不知您名讳,晚辈未免有些失礼了。”
单师爷拍拍脑袋:“嗐,是我忘了说了,瞧我这个老糊涂。我叫‘一仁’,一二三的一,人二仁。”
刘坚心中又暗生几分敬佩,一拱手道:“单师爷为人当真低调谦虚,若是我,便说是那‘天下第一仁义’的‘一仁’。”
单师爷连连摆手,笑着说:“仁义倒是有点,天下第一却又哪里敢称。我们这些龙宫顶上刨食的人不宜张扬,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看那仇顺,虽然在船上大大咧咧,整日里喜欢出风头,但是见了外人还是懂得低调收敛的。”
“外人”这两字,倒让刘坚心念一动,这船上哪儿还有外人,可不就只有自己一人吗?
“你别多想,我可不是在说你。”单师爷果是心细如发,“他刚才那般得意自夸,便是没把你当外人的最好证明。”
刘坚已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此时已是傍晚。刘坚向船尾望去,夕阳已快要吻到大海,高处的云被染成金色与橙色的丝线纺出的绸缎,连云后的蓝天此时都带上了三分温暖。越接近海的地方,那金橙色愈发浓烈,直到招惹了远方的海平面,便一下子变成一条近乎黑色的直线。刘坚从未如此仔细看过大海,此刻才发现,远方的海平面似乎都被太阳压得弯曲了一些。
此情此景,刘坚不禁地赞叹一声:“这景色令我想起王子安的‘落霞与孤鹜齐注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只是此间没有孤鹜,也不是秋水。”
“我们这些看惯了的人,只会叹一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单师爷也望着远处的大海,若有所思地说道。
两人沉默地看着,直至太阳完全西沉,暮色四合。
单师爷招呼刘坚去吃饭,其余人都不愿意和刘坚坐在一道,刘坚却也不在意,和单师爷又聊了许多先前没来得及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