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往事
“你是想逼我反悔吗？”
当天晚上，飞星刚从兄弟家回来，就看到苍星正坐在他家门口等着他。
苍星起身给飞星让开路，拍拍屁股上土无奈地解释：“我也不想这么烦人，但我这人吧，只要心里不踏实就睡不着觉……”
飞星本不想搭理他直接进屋去的，但经过苍星身边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你不会在这蹲了我一天吧？”
苍星清了清嗓子：“那倒没有，也就……半个下午吧……”
飞星无语地推开门，进屋之前顿了一下，不耐烦地冲苍星一甩头，示意他进屋说。
苍星进屋之后在房间里迅速扫了一圈，本以为像飞星这样不羁的人，家里会比较凌乱，或者至少是比较随意，但没想到屋内的陈设还挺干净整洁的，看着很舒服。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飞星在客厅坐下之后直接把两只脚架到了桌子上，这让刚刚对他有了些改观的苍星不禁挑了挑眉。
苍星在他对面坐下：“还是上午那个问题！我想知道你跟展星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问清楚之后我立马走人！绝不打扰你！”
“你现在已经在打扰我了！”
“……抱歉。”
飞星用鼻子“哼”了一声：“你问这个，不就是怕我跟他之间有什么联系，回头把你们给卖了吗？我都已经跟你说了，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尤其不会说给他听！这还不够吗？还是说我给出的保证，在你这没有可信度？”
“不是这意思飞星哥！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在玩命，玩命这种事，哪能不仔细一点？”
飞星慢悠悠地晃着脚：“你跟展星玩命……关我什么事？”
“如果真的不关你事，今天早上你会帮我吗？”苍星盯着飞星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看来我猜对了！你帮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早上的那番话……甚至可能根本就与那番话无关！我说的对吗？”
飞星把脚放了下来，坐起身抱着胳膊，隔着桌子盯着苍星：“小子，我讨厌别人跟我玩心眼！”
“这一点从飞星哥的性格和为人能看出来，但小弟也确实是没办法了！”苍星说得很诚恳，“我只是想给几个兄弟谋条活路，有冒犯的地方您多担待！要是实在不爽了，您打我一顿出出气都行！但是这事，我今天肯定得问清楚！”
飞星叹息一声：“看你这架势……是真准备跟展星斗到底了？就凭你自己？”
“我也不是一个人……”
“能不能别说废话！”飞星不耐烦地皱着眉，“我什么意思你真听不懂吗？跟我装什么傻！你身边有一个能真正帮上你的人吗？”
苍星挑了挑眉：“我好歹还有个当上族长的兄弟……”
“他要是真靠得住，昨天晚上你会派那条狗来跟我谈？他要是真靠得住，这会儿坐在我面前的能只有你一个人？”飞星斜倚在椅子上，用一只胳膊肘撑着身子哼笑一声，“还他妈族长呢！就你那傻了吧唧的族长兄弟，光有一股子心气儿能干成啥啊？跟他妈个二愣子似的……”
苍星轻轻勾起嘴角：“不管他能力如何，至少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背叛我！而展星哥那边虽然能人不少，但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真正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人似乎……”苍星摊了摊手，“所以严格来讲，我们俩的情况算得上是半斤八两，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斗？”
飞星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今天根本不是来要定心丸的！”
苍星默默地回了个微笑。
看到苍星默认了，飞星也跟着了然地笑了起来：“我还说呢……如果是想图个心里踏实，我上午在瞻星台的保证应该已经足够了……特地跑来蹲了我一下午，非得问清楚我跟他之间的恩怨，是想看有没有可能拉上我，帮你一块对付他！”
将这一切捋清楚之后，飞星不禁笑骂了一句：“你个狗东西！”
苍星也笑着回应：“飞星哥骂得是！”
“还他妈有领骂的！”飞星直接被气笑了，过后又一阵摇头叹息，“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玩心眼的人了！脸是说不要就不要啊……”
“脸没命重要。”
苍星半带着笑意说的一句话，再次将谈话的内容和氛围拽回了正轨。
飞星又是一声叹息：“在说我跟他的事之前，我先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对付他！”他认真地看着苍星，“我不会帮你，也绝对不会帮他！现在，你还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吗？”
苍星笑笑：“话都说到这了，不听完未免太不给飞星哥面子！”
“……好。”飞星难得坐直了身子，“你刚才说，你跟他的处境半斤八两……这一点你说的没错，他现在身边确实没有能跟他交心的人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苍星偏了偏头。
飞星轻笑一声：“或者我换个问法吧！就像你和你那个族长兄弟一样，这种过命的兄弟，他之前也有过，你猜猜是谁？”
看着苍星渐渐明了的表情，飞星讽刺地笑了。
“今天早上在瞻星台，你还记得跟在我身边的有多少人吗？”
苍星不假思索：“加上你一共七个。”
“观察得挺仔细！”
飞星呵呵一笑，扭头看向一旁的墙壁，苍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墙上挂着一只大约小臂一般长的兽角。
他出神地盯着那兽角，语调缓了下来：“我们本来是十个人的——加上展星，一共十个人。我们就像你们那几个小兄弟一样，是从小就一起玩到大的。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些人的交情会持续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出事的那一年，飞星他们就跟现在的冬星等人差不多年纪。可能是因为经常听到大人们说星原如何如何，却从来都没亲眼见过，所以族里每一个孩子从小心中就对星原抱有无限的幻想和憧憬，而且越是到了接近成年的时候，这份好奇就越是蠢蠢欲动。
就像是一份等了十几年的礼物终于快要可以亲手拆开时的那种心情，这种令人兴奋的感觉是无可比拟的。
少年人总是容易被过于强烈的情绪冲昏头脑，从而屈从于一些看似合理的逻辑，比如……既然这礼物早晚是我的，提早一点拆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一个雪夜。
当时飞星他们那十个人里，只有飞星一人刚满十八岁，就在其他人都在羡慕他可以比他们先一步一睹星原风貌的时候，忽然有人抛出了一个提议。
“我们今晚……能跟你一起去吗？”
当展星满含期待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十个人这些年在村里，可以说是已经把各种调皮捣蛋的事干遍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犯过什么触及原则的大错。
一天到晚总是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他们当中自然有人萌生过干些“大事”的想法，只是大多有贼心没贼胆，平时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这会儿展星一提出来，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就有人开始附和。
“我觉得靠谱！”
“星原人不是连魔法都不会吗？咱们十个人呢，能出啥事啊！”
“就是的！再说，咱们不还有一个成年人带着咱们呢嘛！”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有大飞这个成年人在呢！怕啥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展星比飞星小两岁，从小就粘飞星粘得厉害。飞星也挺享受有个小跟班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感觉，所以不论去哪都愿意带着他。展星想干嘛，他也基本上都依着，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
第一次去星原，展星也想跟着去，按理说飞星不该任由他胡闹，可对于男孩子而言，面子终究是大过天的。几个兄弟跟着一起哄，他也只能半推半就地选择妥协。
然而飞星才刚满十八岁，那时候垣星长老还没有召开集会，所以当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每次有族人去星原猎食，垣星长老都是需要上报给月辉族，并由月辉族派人秘密监视的。
他们上报给垣星长老的只有飞星一人，可最终出现在星原的，却是十个人。而且十个人当中，九个未成年。
他们只当分批出村，避开族人的耳目就万事大吉了，万万没想到十个人一出海螺洞，负责监视飞星的月辉族就立即现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并责令他们返回星野。
这十个人本来就都不是“善类”，遇到语气不善的外族人，自然不会服软。双方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对方提出如果他们再不返回星野，他将会把这件事告知给他们族中长老，这才让飞星等人心生忌惮，骂骂咧咧地走上了回程的路。
飞星成年后第一次去星原，就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其他几个兄弟心里自然痛快不到哪去。一路上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安静得连风雪的呼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这时展星忽然一激灵：“你们说……咱们现在乖乖回去了，他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长老们了吗？按理说，咱们几个没成年的，只要出现在星原，就已经算犯忌了啊！”
“你的意思是……”
“他妈的！我就知道月辉族那帮狗东西不能信！”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
所有人都看向了飞星，等着他拿主意。展星这时走到飞星面前：“哥，咱们不能就这么回去！”
飞星皱眉：“……不回去，还能怎么办？”
“咱们必须去找他，跟他说清楚！咱们已经按照他的要求返回星野了，他必须保证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他要是不答应，我们能怎么办？”飞星摊手。
展星吸了口气：“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不仅犯了五大禁忌，还要跟月辉族动手？！
展星的想法已经完全超出了飞星所能承受的范围，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每天就只知道粘着自己的“小跟班”说出来的话。
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身边的几个兄弟已经先一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觉得小展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信不过月辉族那帮狗东西！既然现在回去也是犯忌，还不如去跟他干一场！我他妈早想会会那帮畜生了！”
“我也觉得……月辉族杀了咱们那么多人，还不许咱们杀他们一个了？”
“对！谈不拢就宰了他！”
话题一牵扯到族群之间的仇恨，几个少年人顿时群情激愤。飞星虽然隐约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但当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推到了一个很难再回头的点上——包括他自己。他本身就是这次猎食事件的主角，心里的愤懑自然不会比其他人少。再加上他早就习惯了对展星听之任之，从小到大，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