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忆旧怨
月华崖上，圆月极近。
仿佛伸手，就能把那眼前的无暇白月摘下。可惜的是，这崖上的人是个三残人士，虽独占一轮无暇明月，偏偏无甚用处。
这崖上的人，是一中小宗门修出的大乘道君。幼时遭逢意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家人送他修仙，他的师父发现他的残疾不脱凡胎不会好。于是并未教他一般修士的术法与手段让他看见，听见，发出声音。而是教他修心，以心明天地众生，以此成就了后来的他。
只是后来，他师父天劫未过，轮回去了。他也脱离了门派，四处漂泊，认识了许多人。
虽然他看不见听不见也不能说，但这不妨碍他跟别人无障碍沟通。只不过长久的漂泊，偶尔也会累了。他便找到了这修真界的绝崖之上，在此枯坐了三百年。直到方才才苏醒了心神，抬头似乎能望见面前不远处那轮无暇白月。
他的身边，有一只玉白几近透明的莲花提灯。只是那莲花的莲心镂空，中央盛着一团温暖的光华。光华如水，却发着柔和的光亮，照的他周身一点阴暗皆无。
他的眼确实看不见那天空的孤月，但他的心能看到。那银白冷清的光辉，他在此享受了三百年。
不知那位好友过得怎么样了，那人与他不同只是眼有疾不便视物，如今也不知找到治疗的方法没有。
他执起一旁的莲花提灯，徐徐起身。有风拂来，吹的他衣袂猎猎作响。散披的墨发丝丝缕缕随风舞动，仔细看竟是偏褐红色的，长长的直垂到腰间。
面若冠玉的脸上神情淡然，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那身暖黄色的外衣上似乎绣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但若再仔细去看哪有什么字符，只是一些特殊的丝线缝制在衣服上。
他里面的衣服是白色的，白的如云似雪，偏偏他也穿出了一身温柔冷清的气质。下裳裙裾也是雪白的，在最底下的边缘用了两行墨色丝线勾勒出一圈云纹。
足上是一双恶妖皮做的黑色长筒鞋，这恶妖是他杀的，但其他的活不是他做的。
他沿着绝崖往下走，一步步走的很稳，不像个瞎子。安安静静的，偶尔侧耳好像在听风的声音，就好像他的耳朵能听到。
绝崖陡峭，路途也并非平坦，偏生他走的比常人还稳，似乎他能知道这脚下的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风戏耍着他提着的莲花灯，那莲花晃呀晃，镂空莲心里，一团如水的光华也在其中滚来滚去，但没有一点洒出来。莲花之下的穗子在风里彻底狂乱扭动，他的主人依旧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就这样一步步的越走越远。
……
道一宗，道一宗的宗主听着弟子汇报，全程安静的望着身前，那从叶子到枝干黑的让人瞠目结舌的竹丛。
“他不高兴？”
“是的。”
“世外之人，向来清高。”
“那位年轻的尊上也是个剑修。”
“剑法双修，他都能顾及的上？不过是……好像他确实是个剑修。”
“是的，逼退魔尊的应当就是那位尊上本人。”
“问道天就他一个？”
“最初确实只有他一个，后来多了个天生眼盲的孩子。再加上辅佐之人应该是三个了。”
“他挑的是剑修？”
“是的。”
“未出意料，他不信任其他人。剑阁，别的不说，人品是最值得信任的。”
“剑阁都是……咳，弟子失言。”
“无妨，剑阁本来都是一群直脑筋的，如此他才放心。不得不说这位还真道尊也是个聪明人。”
院落安安静静的，只有此处有说话声。一缕魔气飘飘悠悠的朝这里接近。还没看到说话人的影子，那漆黑的竹丛，其中有一片竹叶上泛起微不可查的银光，一闪而逝。魔气就被悄无声息的掐灭了。
墨云楼的本意是既然来了道一法宗，怎不见识见识道一宗里特有的宝贝法度竹。结果没想竟听了一耳朵谈论凌微尘的话。他也是倒霉，都到道一宗了还都听到人谈论凌微尘。
也不知他那倒霉师兄查到了什么没。他准备几百年的好戏，可不是为了好看的。
道一宗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那法度竹自己是摸都不能摸。
不过，大宗就是大宗。爱恨情仇真是一个精彩了得。墨云楼看着远处滚在一起的狗男女笑吟吟的，他俩师父是生死仇敌，怎么徒弟却……？了不得了不得！
也不知这对野鸳鸯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以徒弟做棋子，情爱为线谱，这大道多杀，修道之士该死啊！
不过看完了活春宫，也得去看看别的洗洗眼睛。虽然自己是魔，肆无忌惮那也是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后来拜师天尊，他可是为此清修了很长时间。
情欲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他那师尊和师伯都是禁欲之人，跟他们呆时间久了。自己看那种事也跟看动物媾和差不多，没有半点能让他心境波动的。
不知道他口头收的那个徒弟在干什么，墨云楼随手在空中画了圈，圈里水纹荡漾开来，就看见一少年正折腾一剑修起劲。
墨云楼摸摸下吧，那剑修算师兄半个徒弟吗？好像不算，但依旧觉得莫名的爽。兰喻舟这小崽子也是真会玩，看着满身是血的剑修，墨云楼承认兰喻舟的狠辣确实挺让魔喜笑颜开。
不过，逍遥盟总盟……总觉得有什么想不起来。墨云楼挥袖散了水镜，转身就朝着道一宗的藏书阁去了。
号称天下大宗的道修大宗，藏书阁里一定有许多有趣的书吧？惑青族里那株恶神之花如今正成熟，离恶神胎果出世也快不远了，不知道父亲的魔域里有没有类似好玩的东西。
人都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若不仁慈，他们那帮子说这话的修士早就被一天雷劈死了。嘴上哔哔没完没了，眼睛却不好好看着。
天地久无人成神，超脱之路已绝。是谁千辛万苦的诞生各种奇才，只为了有一人可以扣开神界的大门，只为了让众生看见那渺不可见的希望依旧还在？
他们啊……无能狂怒着一无极好的资质根骨，二无以身殉道的勇气，三无谦逊恭让之心。向上比，大大不足。向下比，倒是一个比一个多余！
所以自己跟魔域那帮魔一样，很是看不起他们那帮修道的。不过，师尊师伯跟那些道修还是不一样的。
想起曾在仙界三十三天的日子，那真叫一个让魔心静如水。只是每次看到凌微尘那仙自己就没来由的火气来了。
说来他跟凌微尘的矛盾，最开始起始于天尊大弟子这个身份的。不过他拜师晚了，确实怨不得凌微尘的不是。
早在这之前，景时天尊就从大千世界，找了个九转玲珑心道胎回来，然后收做首徒。凌微尘是天生仙君，得天厚爱的道胎也不错。但自己是魔，要想让一个人魔喜欢上一个君子，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让其难受。
当然他讨厌凌微尘不止这一点，凌微尘身为景时天尊的大弟子，天赋悟性皆无可挑剔，又自个儿勤奋刻苦，大多时候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抱着书阁里的书入眠。
每次道心考验，凌微尘都没有一次不过的！这点简直太过分了，道心无漏到底是因为九转玲珑心的缘故还是其自身，根本是一点都分辨不出来！！更讨厌的是，每次考验凌微尘道心的都是他！总不能因为凌微尘真的很优秀，道心无漏不怕考验就次次让自己这个魔去试。
这辈子，他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考验道修的道心了。明明魔的天性最为喜欢坏人道心，自从有了凌微尘这个师兄，他愣是对考验道修道心一事条件反射性的想吐。
不得不说，他师尊景时天尊是真厉害。这手段，他自是不会记恨上自己的师尊，但是凌微尘这个师兄就不一定了！
当然心魔试是其一，他不可能只因为一件事情就记恨上了凌微尘。
因为仙魔有别，主要是仙魔观念不同一时难以转换。他拜入景时天尊座下，其他人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但白发的师伯能看出来他的心性不对就算了，这该死的师兄竟也能一眼看出他的问题，还天天督促他修身养性，简直不能忍！
还有就是某一次，师尊收的记名弟子里有个人一时钻了牛角尖，他好心指点了对方几句，免了对方去打扰师尊的心，没想到那家伙回去动静能闹得那么大。后来，给那家伙平稳道心回来的凌微尘，脸黑着追着他打一顿，他也很冤的好吗！！
谁知道不过几句指点，那看着一惯如君子的人，就能在自己洞府一声不响的走火入魔了。劳得原本在书阁小憩的凌微尘在发现事情不对后，急忙去给人稳定道心。而知道始末的凌微尘，明明无论如何不该怪他身上的事，偏偏还是生气的教训了他一顿。
倒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给凌微尘说了什么，能让凌微尘打了他一顿以后还是气的不行，书都没看了，在师尊的盛清殿外自罚跪了整整十几天。
连带着景时天尊知道这件事，也罚他抄了一部老厚的道经。他简直不是一个冤字能说得清的！
只是他不知道，景时天尊收凌微尘做首徒和嫡传弟子，只为了保证其天尊继承人的身份。但对那十几名弟子一开始也是用了心的，只不过到底不方便多倾注心血，所以一直让凌微尘代为教导。
当凌微尘知道墨云楼只不过随意指点了几句，就让那个记名师弟走火入魔时，凌微尘很是有些自责。他认为自己没有尽好师兄的责任，而又让墨云楼这个闲魔误导了自己的师弟。
正如之前所说，仙魔观念不同，墨云楼的指点险些让那师弟堕落成魔，这才让他给那师弟稳固好道心后自罚师尊盛清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