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此间意
祁无弈猛然看向那说话的白衣傀儡，颤抖着声音的追问:“你说道尊他……丢失过记忆？！”
“你该叫他义父才是。”白衣傀儡只是提醒他对凌微尘换个称呼，其他的却不愿多说，对方依旧望着那片天空。
东南星若有所思，道尊因为所走之路丢失过记忆，可是这白衣傀儡……对方现在真的还是傀儡么？
东南星心中思量着，面上却什么都没表露。那白衣傀儡回头望他一笑，样子跟凌微尘十分相似，却偏偏多了一抹人意。
是谁借这殿中白衣傀儡之口，点醒深陷迷途中的二人？东南星心中这么想，却没有出声。因为对方并没有恶意，他也不想破坏心中正有明悟的二人。
白衣傀儡为什么会这么灵性过头，远在仙界三十三天，溯景阁里的景时天尊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你呀……”身旁的白发天尊无奈的叹了一声。
“既然都各就各位了，何不推一把，让尘儿早些回仙界？”景时天尊偏过头，望着他的白发师兄，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我心疼尘儿不假，可是……我却不会让他为我所溺毁。”
“为兄怎不知道？你是我师弟啊，我怎会不了解你。”白发天尊温和说道，那双银白浅灰色的眸子认真注视着景时天尊，沉静中带着身为天尊的清醒，和对师弟的信任。
“师兄，我若当时不是收尘儿做了徒弟该多好。你看你沉稳正经温厚如高山，而我待他严苛不足温和过之，他合该是我们的义子才是，就像他待无弈那样。”景时天尊看着镜中问道天里各有所悟的两人，温柔了眉眼。
“此话莫对尘儿说，否则他会不会剑心动摇我不清楚，但我却是不愿你对他那般说的。”白发的景玄天尊，笑意恍若一阵清风拂过景时天尊心上，对方眼中的认真他自是看出来了。且徒弟义子有何不同？师兄待尘儿，依旧如己徒己子一般，故而他才那般说道。他承认他在试探他那白发师兄，但嘴上却不会明言的。
“师弟，当真还如曾经……那般小混账。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都会告诉你的。哪怕是那些我自觉阴私的，只要你愿意听，为兄都不瞒你。”白发天尊笑着望向镜中的场景，逐渐敛了嘴角笑意，淡然道:“不必试探，想问就问……为兄难道还会瞒你什么不成！”
“师兄莫气，若你不高兴，罚我就是，师弟毫无怨言。只是师兄这般对我坦诚，师弟……心中好生惶恐，故不敢明问。师兄，待我太好太好，连着尘儿也泽被了这份好。”景时天尊闭上眼，侧身抱住他那白发天尊，笑意中带着些无奈叹息道。他师兄待他极好，好的让他有时候觉得不真实。他宠尘儿自是毫无感觉，偏偏师兄宠他他就感觉十分明显。
而且尘儿又太过懂事，总让他觉得，他不但被师兄宠着，还被徒弟宠着。这般有时候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以这一腔真情实意尽力回报。
“你不必觉得受之有愧，也不必心生惶恐。你本就值得我待你好，因为你是我的师弟啊！”白发的天尊扭头看着侧身抱住他的师弟，温柔说道。
……
凌微尘倒是没对点醒他的白衣傀儡做什么，他能感觉对方于他没有恶意。就像有的时候陷入困惑，总有指点。多于梦中，现实次之。
故而他望着那白衣傀儡心知肚明其反常，却不言语。谁叫那白衣傀儡身有他之灵性遗留，他若不挑明就没人能说什么。
“义父”祁无弈有些艰难的唤道，遂轻声问询:“您可是突然……忆起当年之事？”
凌微尘轻轻点点头，继而温柔解释:“只记起一点，我似乎见过你，那个时候你师父正在对你说什么，我正好奇的望着，你……看了过来。”
“命宗百里之外有一孤山，山上一古槐。”说到这儿，祁无弈望着他久久不言语。
“是，我当时就在那古槐之下。”凌微尘坦诚地说道，他之剑道在于诚，不欺他人亦不自己，不欺天地亦不欺手中之剑，身中剑心。
“我现在在想……命宗为天所忌，被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祁无弈将手里的识字玉简铺在矮几之上，温柔的抚摸怀中幼童的头顶。却又忽然古怪的轻笑问道:“那我为什么还活着？义父，我为什么还活着呀……”他似个孩子般撒娇问着，偏偏又红了眼睛。
从始至终，东南星看着白衣道尊跟祁无弈的互动，总觉得这真是一场看不见的刀剑交锋，他生怕一开口就点爆了大殿之中，虚假的平静。看来有些事，不问春也难让其冷静。就比如，有人多年前……以命换命救了你，偏偏自己也落得个遭天所忌，记忆惨失被天欺。
“义父……您为什么不说话了？”祁无弈笑的越发轻柔，他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歇斯底里，实则凄苦入心，烧的他元神不稳，道心动摇。
东南星下意识的闭上眼，双手按在剑身上，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危机感太重，师父……外界怎么这么可怕，我想回剑阁。
远在百万里之遥的剑阁里，抚梁阁阁主似有所感望向极北之地，徒弟刚刚是不是念叨他了？
“怎么？”他对面的蓝衣剑修，看向他若有所思的笑问。
“大抵是我徒儿念着我了，应当不是什么大事。继续下棋吧。”莫尘低头，看着面前这下了一半的棋局，他似乎快输了。
“南星是个好孩子，在外也挂念着自己师父”。那蓝衣剑修说这话，看着对面的人神情无半点波动，不由笑意更深。莫尘，你怎么会不在乎，南星在问道天过得怎么样了。正如此局你明知要输，依旧要跟我下到底。
“做师父的，哪能不在意自己的弟子。你也有个好徒儿，我听闻闻修又堪破一道心坎，还未恭喜你修为精进，双喜之事。”莫尘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着说道。你若觉得你看透了我，那才是必输啊，飞卿阁主。
“你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他拾起一枚白子轻轻按在眼前的棋局之中，本来凶险的棋局更是险之又险。“闻修能堪破心坎是他自己厉害，跟我可没关系，你知道我闭关的早。而我修为精进，可都是……”因为你。那只握剑的手，放下白子后并没有收回，反而朝对面伸去。
“你手若是不要了，我给你削了可好？”莫尘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淡漠的语气冷了些。
“莫尘，你明知……”他还为说完，对面的剑修就从虚空抽出一柄剑，杀气凛然朝着他迎头劈来。
“哟，又打起来了。”有谁看着坍塌了一半的抚梁阁，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有这么笑自己师父的？”方无御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子，没好气的说道，不过自己也笑了。
“他非得撩拔莫尘师叔，怪谁？”闻修感慨的说道，眼都不眨的看着东北方向空中拼杀得眼红的两人。
“莫尘不喜欢他，就像剑修也好道修也好，一心大道毫不在意儿女情长。莫尘怎么会让他毁了自己的剑道，分出一半心顾惦念着什么情情爱爱。”说话的人童颜鹤发，一身深蓝的剑服外披着雪白的羽衣，他望着空中打斗的两个剑修，淡淡说道。
闻修温声看着来着，连忙转身朝对方恭敬的低头作揖道:“老祖宗。”此人是剑阁里最为年长的，也不知如今究竟是九劫散仙还是早已成仙……他曾言剑阁有祸，故而他遗留下界。
“我已经看到了结局。剑阁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痴儿呢……”他叹息着，却不为所动，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罢了。他的选择是看破不插手，顺应所谓天命。穆北愁却是明知结果如何，偏一条路走到黑。
何不挥剑斩情丝，难道大道还能比对方更重要？可你放弃大道，就再也别想靠近对方了啊……
“大抵是风月易销魂罢，老祖宗。”又来了一个白发的剑修，偏偏他一身冷气比归一剑君更甚，那是如极北之地荒垠雪原一般难以融化的寒……
他曾吃过爱情的苦，亦挥剑斩情丝，落得如今似人非人的模样。风月使人痴，情爱哪得由人选。这头白发便是他那夜堪破放下后，一瞬间全白的。
遥想曾经的自己，何止一般痴。飞凤剑……到底是雪落葬凤眠，他如今倒是不悔了。那人固然重要，可大道怎堪负，他之诚心在入剑阁时都已交付。后来一念堕风月之中，是自己步了歧途。
而今又有一人不是一般痴，剑阁中再度出现痴情种子。到底是天地大劫之故，还是人心难自持？尽痴痴。
闻修暗自扬眉，雪眠道君？这位曾经可真不一般狠啊！一念极情恍入魔，夜落飞雪偏堪破。到底多深情才那么难过，又是对自己多狠，堪不破就是一道惩心剑，险些死在那晚。情爱可真是碰不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