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尽痴儿
“那重要吗，无弈？”凌微尘抬头，望着他温和一笑，当真如降世仙君而不自知。
“那您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祁无弈伸了手去够他衣袖，哀声问道。
那双眼纵使凌微尘看不到也能想象一下，是多么美的。天祀的弟子有着最优秀的天赋，与其师一般绝色的容颜和劲秀风骨。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么，你跟小语不就是我最重要的么？”凌微尘看着扯着他衣袖的青年，淡然笑道。那白绫覆眼，然神识之念却极其温柔，好似水波温和的包裹对方。
东南星悄悄睁眼看了一眼他们，目光转向大殿角落的一盆花。咦，不问春？
不对啊，不问春不是栽问道天之外的么。这一小盆……难道是大名鼎鼎的心梅向玄心？！他兀自出神，那边凌微尘跟祁无弈已经聊到最凶险的程度上了。
“我师父知道您为了命宗能有薪火存世，以命换命让我活下来么？”祁无弈望着他，轻柔的抱紧怀中的苏莫语，但偏偏那双眼睛静静的望着凌微尘，神情有些哀伤。放在胸口的不问春香囊散发着幽幽的清净之香，却难平他心头乍起之念。
“命宗之毁，我身落一半因果。无弈可知为何？”凌微尘无奈的叹息一声，偏偏他温柔的笑着，说的云淡风轻。扭头望向殿外那片虚空，好像能看到那无形的天道在对他冷漠狰视，他身上有了孽果他怎不自知。
身落一半因果，则说明对方跟这件事有关。不是直接影响了命宗被灭，就是间接无意的给命宗带来灭宗之祸。
祁无弈不理解的是，对方究竟为何会跟灭宗覆灭之事关系重大。但首先逆推了因果，由果生因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逆天了么？不对不对。
后又一念想到天道欲灭命宗，凌微尘这才来到命宗找他师父。等等……找他师父，是不是说明突破口其实在这件事上？
师父像凌微尘这真是很奇特的一点。会不会有这点缘故？如果有，如果有……
忽感不对的凌微尘回头看到这一幕，怒意涌上心。祁无弈心间再度浮现障气生出死劫，死气悄然入命，天道……天道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动手！凌微尘一指点在祁无弈眉心，脸色有些难看。
天际一连几个炸雷，只闻其声不见雷花。凌微尘冷哼一声，身上杀意凛然好似一头突然被惊醒的狮子，他冷漠的微微侧首似乎要抬头望天。
但见祁无弈依旧没有清醒的状况，反而更深陷天道算计里，那死劫越发明显，心上灰雾越来越厚，他不由按在腰间小剑挂饰上，下一刻似乎就要把剑换天。
最终想到了什么，无奈低叹一声。伸手环抱青年，收敛了自己那一身冰冷，和孤绝一切的杀意。
温柔的念道:“以水照心，与镜通明。吾心无碍，故身得自在。以水照心，忘乎吾身。观水观心，观得至清净。”无形的道韵回响大殿，大乘道君对道的感悟何其宝贵。可惜就是这道……看着绝不像剑道，也不是完全的像清净道。
嘶……刚接受了一波大乘道君杀意的摧残，又被大乘道君的讲道所唤回心神。东南星赶紧竖起耳朵听着，哪成想凌微尘就讲了四句就不说了，转而轻咳起来。东南星一睁眼竟发现那道君嘴角血迹流下来，这……他心中惊疑不定。
凌微尘没理会他的注视，只是把头低下来跟祁无弈头抵头，温柔唱道:
“孽为自己造，世人竟不知。
往昔曾无视，但求如今忏。
忏悔自入道以来
不尊天道，不敬天地。
昧理欺心，妄诚于道。
明知故犯，不可偏为。
自认正道，却行邪异。
……
愿罪可消，我得明了。
天恩浩瀚，承罚自忏。”
话音刚落，一道天雷随之而来。凌微尘抬手一道温柔掌风，把沉陷劫障中的祁无弈推到东南星身边喝道:“带他跟小语下问道天主殿！”
刚说完一道天雷便没入凌微尘身体中，却见他保持着标准的跪坐，低着头神情虔诚至极，手结阴阳印，嘴角勾着一抹恬静的笑，恍若纯真稚子聆听师长教诲，虽然这师长如今是天道，行的也不是教诲而是责罚。
东南星只看得那一道天雷没入凌微尘身体前时，凌微尘把祁无弈推来，让他带着祁无弈和祁无弈怀里的苏莫语下问道天主殿。
而后天雷便是一道接一道，毫不停歇。东南星带着祁无弈和苏莫语下问道天主殿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不禁骇然。问道天里的天都黑沉如浓墨，四下里漆黑如夜。
他不知道的是，问道天之外，极北之地已经完全黑了，连白雪的颜色都看不清了。
“这是怎么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是某个宗门隐居的紫发道长，对方望向极北之地有些迷惑。
“他这是……遭天谴了？不像不像——”倒像被天问责遭了道惩。道一宗里的墨云楼望向极北之地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他这是干了什么……”这是天道问责啊！逍遥盟总盟里乌合居士失神的望着极北，喃喃自语。
遂一声叹息当场朝着极北方向跪下，闭上眼额头贴着地，开始虔诚念诵起天恩宝卷，祈求天恩垂慈轻饶对方。道惩别人或许不知，他怎会不知。
天罚分两种，一种天谴，一种道惩。
天谴又分渡劫之雷，逆天诛罚之雷。前者考验，后者毁灭。
道惩又分大道惩和小道惩。大道惩，就是大道对其人的惩戒，小道惩就是天道对其人的惩戒。
大小道惩皆是由始神尊规定。
一般修士逆天修行需要渡过雷劫和心魔考核，这是天道对修道众生的考验。而又有一些做了些破坏天道纲常，因果罪孽深重的则会经历天谴遭受诛灭神雷。
道惩严格来说不是天罚，而是道对其人问责，一般人是没资格享受的。道惩之人，大多是为命修，或者守身持正却迷惘犯错的。
凌微尘目前遭受的是小道惩，属于天道对其问责。小道惩共一千道雷劫，分别是第一重天谴雷劫九百道，第二重天道惩戒九十九道和最后一重一道本源雷劫。
而天恩宝卷却是指引乌合此生入了命修一途的无上道经，真名是《无上玄生象微道赞》。他生来世间便知此物，就像被印在到脑海中。未曾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曾当着谁的面的念过。除了这一次，他为了凌微尘，虔诚的对天道忏悔自己和他的错将其念了出来。天恩宝卷说的不错，众生生来世间就是在一路作孽自省的路上，修身还需修心，修命还需敬道。
可否看在我们的虔诚悔过份上，轻恕我们呢？乌合居士心中问道，但口中依旧没有停止念诵无上妙言。
那随着大乘道君亲口颂出的经文，使得整个房间里浮现无数金色玄奥符文和白色福泽，朝着房间之外飞速蔓延。金色符文一直朝着上方飘去，透过屋顶朝着天上飞去，而白色福泽则是朝着房屋四处散开，遇人就没入人体，遇物便沾其上。
他从未见过这般玄妙的经文，大乘道君念诵时，仿佛让他恍惚直面大道。
谢知微看着身前，那朝着极北方向虔诚伏跪的大乘后期命修，为了那极北之地的年轻道君做到这一步，不由的心生动容。
若天道仁慈，请看在乌合的虔诚悔过份上，饶一饶他们吧。谢知微闭眼在心中叹息一声，肃整衣冠双手抱拳，躬身作揖朝着极北而拜，他未曾开口，也未曾有其他念头，神情沉稳正经，完全不像那个传说中的狡笑之狐。
丹狱山，倾明月注视着极北漆黑如夜的天空，不知为何长叹一声，不曾理会周围场合，也肃整了衣冠朝着极北之地神情虔诚作揖，同求天道轻饶了那温柔的道君。
这时，有人走到他身边站定，双手抱拳同朝着那极北的方向恭敬弯腰作揖，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万佛崖，漆黑一片的大渊边下两侧，无数金色光阁发出的金光加起来耀如浩日，却依旧照不明底下那硕大深沉好似无底的大渊。眉心一点红，慧眼如瀚海可包容万物，看透一切的的娇柔白衣蓄发少年，怀抱一红一白两朵莲花，赤脚倚坐渊边一块透明如玉，天生散发着明光的大石之上。
他望着极北的方向，那漆黑如浓墨的天空，他看到其中无形的天道对那隐居极北的道君生气的同时还失望透顶。
“得道看重的，必被道严苛对待。道如师父，人如徒孩。徒孩犯错，师父总是会生气的。特别是他做错事后还把错忘在脑后，呵呵……”少年无奈低眉轻笑说道，拾起怀里的白莲轻轻一挥，无数金光顿现竟照的那深渊底下为之亮了一瞬。甚至有佛陀梵唱，无上玄妙之言使得周围虚空演化金莲朵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被这白莲一挥照亮的渊下，竟是无数灰黑雾气浓的如稠墨，隐约可听被照亮一瞬的渊底隐隐响起可怖的声音，可随即就被突然白莲招来的阵阵梵音镇压下去，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只闻虚空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