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礼成

民间用作婚服的红色细布既贵又难买，谁家得了一块都要留着取媳妇，哪里会放到闺女身上“浪费”了？

问着面前若有似无的馒头香味，江锦桃不由咽了咽口水，她确实有些饿了。

想伸手接过馒头，可又想起刘氏让她今儿少吃些东西的话，江锦桃收回手，在衣角揉捏了几下，狠了狠心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江锦瑜过来时江锦桃就已经是这个打扮了，眼下见她不吃东西也只当她是早上特意吃饱了，因而也没多问便收回了手。

不止这几位在房里陪新娘的姑娘，外头的大人们也都在忙活着下午的宴席，皆是草草寻点吃食把肚子填饱了便罢。

未时正，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原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人聊天的江锦瑜察觉到后立时闭了嘴，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用气音道：“是不是来了？”

江锦桃心里一紧，手指搅在一起不停互相揉捏。

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说话声传进屋里。

“到村口了！到村口了！”

“正朝这边来哩！”

江锦瑜趴在门缝边朝外看，就见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跑得气喘吁吁中，眼下正七嘴八舌地在门外报信。

她转身朝屋内盯着她的几人做手势，示意她们准备好，接亲的人就要来了。

杨苗率先站了起来，同江锦瑜一起守在门边，其他几位姑娘也皆露出了紧张神色。

江锦桃顶着块盖头，只看到几人的脚在面前走来走去，却不知她们打了什么哑谜。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小声问道：“你们可看见了？”

“到哪儿了？”

江锦瑜又朝门外看了眼，低声道：“还没到，不过你大哥和咱们族里几位哥哥已是门口守着了。”

“放心，定不会让陈家轻易把你娶走。”

江锦桃藏在盖头下的脸上的红渐渐蔓延成一片。

终于，唢呐奏响的乐声由远及近，慢慢飘进院子里。

陈天文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头，因着年纪还小，他算不得高大，与胯下健壮的黑马一比，更是显得有些文弱。

“这马瞧着真壮实！”

“可比咱家骡子威风多了，也不知是哪儿买的，好说我也去买一匹来。”

“你可拉倒吧，知道是哪儿买的你也开买不起！”

“陈家少爷骑的马，你也配？”

“……”

议论声传进陈天文的耳朵，他自得地挺了挺腰，腿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大了些。

黑马似是感受到背上人的动作，立时也随着他的力道加快了几步，唬得陈天文连忙躬身塌腰，不敢再用力。

来看热闹的村人仍旧议论不断，其中大多都是对陈家和陈家小少爷的夸赞。

可陈天文却没了享受吹捧的意思，自觉方才丢了面子，他朝跟在马侧的小厮使了个颜色。

小厮会意，当即悄悄离开队伍，带着几名家丁拦住了跟在后头的村民。

没了人群阻挡，接亲队伍行得更快了，不到一刻钟便停在了院子门口。

老宅大门紧闭，里头传来一阵阵笑闹声。

两名马夫站在黑马旁边，一人拉着缰绳，一人摊开掌心露出糖块，引得那黑马低头去舔食。

趁着这当口，陈天文略显仓促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站定后，他理了理衣角，学着他爹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轻咳一声后上前敲门：“小婿陈天文，今日前来接亲，还请岳父开门。”

木门后面却不是江明辉，而是族里的小子们，众人簇拥着江谨皓两兄弟，催促他俩说话。

江谨皓在脑子里回忆着想好的话，有些激动地朝门外道：“你要如何迎我妹妹出门？”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拦门了，若是按照习俗，或是写诗对对子、或是投壶射箭，过关才能到下一步。

陈天文却不耐在这儿耍猴戏给人看，直接叫了婆子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里头却是满满的铜钱。

陈天文伸手抓了一把，用力一扔，十几枚铜钱便如同散花般落到了门内。

门那边的人显然也没想到怎的就到了这一步，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小子，往日手里少有能拿钱的时候，虽想不通，但钱就在眼前，哪有不要的道理？

因而待反应过来后，立时便有人蹲下身去捡铜钱。

陈天文又撒了两把后便将匣子递给了小厮，自己则背着手悠哉地站在一旁，全然没有要成亲的紧迫感。

一整匣子铜钱下去，门口已经没人再守着了，家丁在陈天文的示意下上前推门，果真没人再继续拦着。

如此，陈天文就这样进了院子里。

直到他进了堂屋，被安排去守门的族人仍还埋头蹲在地上捡钱。

屋里的人不知外头情况，见有一穿着大红衣裳的小公子进来，立时便想到这恐怕就是今日要结的新亲了。

陈天文进屋后便直接朝着主位拱手行礼：“拜见江家祖父祖母、岳父岳母。”

江永生几人显然没想到他这般快便打发了拦门的小子们，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到底经历得多，还是江永生最先回过神来，他扯了个笑，闻声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不是说话的时候，江永生也没多说什么，只大致向陈天文介绍了一番族里几位长辈。

陈天文一一见过一遍礼，见差不多了便主动道：“如此，我便先去接锦桃罢？”

虽是在问话，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劳烦岳母为我指了锦桃闺房的路。”

刘氏被这声岳母叫得浑身舒泰，昂首挺胸带着人往外走。

打从江锦桃订婚以来所有的后悔、愧疚、不安，在见到陈天文的那一刻已是全数从刘氏心头散去。

想着女婿模样周正、一身贵气，又知礼数，对她这岳母也极尊重，刘氏只觉得这实在是老天爷赐给她闺女的良配。

什么冲喜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站定在江锦桃屋门口，刘氏抬手打算敲门，不是让她们开门，而是告诉里面接亲的人来了，快做好准备的意思。

刚抬起手来，陈天文便出声打断了刘氏的动作：“岳母，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不知可否通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