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捡的
新周一来临，绿豆行情上涨开始出现迟疑态势，趁着这个机会，冯亿谋平掉了1万多手。他没仔细计算，也没去认真清点，但估计这部分损失一定超过2000万，等于上次扳回来的局面又一次莽进去了。他一面恨自己一意孤行没听从众人意见而损失不小，也对其他跟随者很不满意，尤其让其恨得咬牙切齿的是南阳帮。
老子这几年给你们这么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帮你们从市场搂钱抬轿子，你们居然如此拆台，拆台也就算了，还要装不认识我、“你谁啊”这种表情，这特么就太恶毒了，他内心暗暗誓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复下。
冯亿谋不知道他今天减掉的那1万多张单子至少有2000张转移到了常天浩头上，后者关于4000张绿豆仓单已完成了。由于价格原因，浮亏上升到100多万，这让王慧玲稍微有点紧张，在她眼中似乎常天浩第一次出现如此大数额浮亏。前次天胶虽有段时间不涨，但不管怎么说浮亏其实不大，最多也就20来万，现在一口气猛增到100多万，情况就有些大不相同。
甚至她去营业部交易时，感觉周围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很大程度上她过于敏感且误读了。
不过常天浩像没事人一样，这让她不得不深感佩服。
冯亿谋减出仓位后，危机虽然缓解了一些，但依然还未解除。在许多人心中，市场价格突破3700甚至再冲4000已指日可待，那样的话，冯亿谋所有仓位将全部爆仓，不但多年辛苦积累全部打了水漂，甚至还会倒欠投资人一大堆钱。虽然投资时写的好好的是自负盈亏，但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如果他真把投资人的钱亏光，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
他琢磨两天，认为如果那样自己就只有选择自杀了，这念头在1998年最后几天一直盘旋在脑海里，面上虽依旧沉稳，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从未停息过。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冯亿谋几乎绝望时，花荣郑重其事将一份“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的国务院文件交给了他，说道：“政府要采取措施抑制通胀了，平抑物价当其冲，查处投机乱象估计也跑不了。”
冯亿谋愕然：“这有什么用？这种文件过去几个月没有10份也有8份，还不是对牛弹琴？南阳帮自己都不理会。”
军师叹了口气：“打击走私后这波上涨怎么来的？是不是各部委联手？有些时候你确实可以扯政令不出北京城，但更多时候你还是要相信，怕就怕认真二字……党真要办的事有办不成的么？就算真办不成，也得弄点雷霆手段吧？再退一万步说，1948年老蒋兵败如山倒，尼古拉·蒋去上海打老虎都还有几个月成效呢。”
花荣对于历史还是有点研究的，这套道理让冯亿谋点头，然后道：“其他人也能看到文件啊，盘面为啥没变化……”
“单文件当然不行，需要强有力的催化剂，你在郑州这么多年关系……借势啊……”
军师神神道道说了这几句就走，甚至没说该怎么布置催化剂、该怎么借势，但冯亿谋却明白，这是挥地头蛇威力的时候了。
有些话将来要承担责任，军师只不过请来支招，又不是命运共同体，所以他不能苛求太多。再说上次建仓没听军师话，以至于搞得如此狼狈，人家估计心里也不爽。
想通这点，他就决定行动起来——都要跳楼了，还在乎其他？
冯亿谋挥了地头蛇优势，瞒着所有人，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现金全提了出来，一共60万装满了一个旅游包。他一个人背着旅游包打电话给交易所电工班班长。冯亿谋相邀，电工班长不敢不出来，见到冯亿谋就知道冯已急红眼了。
“明天，需要帮我盘中停电5分钟！”
“啊……冯老板……这……这……这……”那班长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十分为难，如果被查出来，开除都算便宜了。
冯亿谋知道对方顾虑，直接将旅行包丢在面前：“这是60万辛苦费，够你工资开到退休了，干完你随便做点小生意就是，你都主动辞职了还能拿你怎么样？”
“我……我……”电工班长拉开旅行包拉链，果然看到一捆捆现金摆在面前，他顿时瞬间呼吸急促，脸上冒出红光。他干一年也就2万块钱，60万等于提前把30年工资收完了。
“你不干也行……”冯亿谋冷冷道，“我肯定要跑路了，但跑路前你懂的……”
电工班长打了个寒战：他当然懂，这种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的带头大哥，要自己小命还不是轻而易举？平时他肯定不会来为难一个小工人，但都要被逼得跑路了，那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了。
他颤声道：“好……我干！”
第二天上午，王慧玲正和常天浩一起盯盘，这两天绿豆走势牵动人心，忽然间绿豆分时图和交易图停止了。
“网络坏了？”
这是两人第一个反应，但随后一看上交所、大商所行情都一切正常，出问题的只有郑商所。
王慧玲骂骂咧咧：“郑商所这烂地方，赚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把系统搞好点，每年就他们家幺蛾子最多。”
常天浩刚要附和着开口，忽然想起停电事件来，拔腿就往外面冲：“老周、老陈，快，备车……”
大厅里众人看到王慧玲和常天浩冲出来都惊呆了，不知生什么事，王慧玲下意识跟了出来：“天浩，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说罢以百米冲刺速度去按电梯，王慧玲蹬着高跟鞋也咔咔咔跑了过来。
幸亏两个驾驶员都在大厅又是部队出身，第一时间就做了反应，火速拿钥匙跟上。
“去营业部，你4家，我4家。”常天浩喘着粗气上车，打电话给王慧玲，“加开1500张绿豆空单。”
“空哪个？”
“3、5、7哪个都行！”
“冲啊！”
一黑一白两辆丰田佳美咆哮着冲出车库杀上马路，两个驾驶员也知道时间紧急，看到红灯又见旁边车不多，直接打着双跳闯过去了……
就在这5分钟里，因为交易所电路故障，郑州盘所有交易被迫停止，无数交易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四处打听究竟生什么事，全国各地的电话如潮水一般涌入郑州。
就在众人心理最脆弱之时，当地的三金期货果断给各期货公司打电话或传真通报“内幕”消息，提醒他们“关注”中央文件，消息迅速扩张到全国各地。
在这命运的5分钟里，常天浩和王慧玲分别抵达营业部。王慧玲霸气狂涌，把笑着上前来迎接的经纪人扒拉了一个趔趄，直接冲到交易电脑前噼里啪啦就下单子，下完单看也不看，随便电源一按关机就算退出，然后撒腿直扑第二家——全大户室都对这通暴力狂奔目瞪口呆！
同样场面生在第二家、第三家……半小时内，常、王二人走遍8个公司，下了1500张空单。
当最后一张单子下完时，王慧玲现自己脚痛得不行，后来才现因为跑太急，一个高跟中途折断，她就是这样一高一低冲进营业部的。
开8个账户，分仓是够爽了，但跑过去操作也费力。
“都怪你，都怪你……”回到10楼常天浩的办公室，王慧玲拿着那双折断的高跟鞋和已红肿的脚踝撒娇，“人家脚都要断了……”
“来来来，揉揉，揉揉……”常天浩趁势把她一把抱起搂在怀里，一边揉一边夸，“今天你立大功了！”
“痒！你在揉哪里？”
明明对方脚踝痛却摸着大腿的常天浩坏笑道：“哪里痒揉哪里……”
“你坏死了……哎呀，轻点！”
常天浩拿起电话，给新世界城古琦专柜打电话，立即传出了温柔的女声：“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Vvan在么？我是常天浩。”
“常总您好，我就是。”
“Lnda的鞋跟断了，麻烦送10双鞋子过来，另外再加几个新款包让她选，有好看的风衣或其他款式服装也送几套过来。”
“您需要衣服么？或者我帮您在旁边杰尼亚（Erngldo Zgna）专柜也拿几套新款过来？”
“OK，没问题，尺码都有吧？”
“你和王总是本店贵宾，所有尺码一应俱全……”Vvan笑道，“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废话，当然是荣幸，常天浩上次逛新世界城一口气存了40万支票进去，所有购物款项直接签字，有时候懒得去都让店员上门送一堆，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下次店员会来收走，这种豪阔做派营业员最喜欢，他就固定那几个牌子，相互间各专柜都能打通服务了。
“干嘛又破费？”王慧玲嗲声道，“不是刚买过衣服么？”
“这次不要钱，捡的，算给你的新年礼物……”
“捡的？”
“看盘面……”
王慧玲定睛一看，只见电路故障排除、恢复正常交易后，由于谣言散播，在中小散户交易盘集中推动下，期货多空局面出现剧烈变化，不到一小时功夫，绿豆各合约价格猛挫30多点。
刚才那1500张单子直接浮盈近50万，区区一点服装费不就和捡的差不多？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天，绿豆多空局势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