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奶奶的回忆

夕阳下的斜影使小舒突然想起奶奶，此时此刻她一定正在祖屋门前等待着自己归家呢。

于是他回头望了望那个幽暗的树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清除眼泪的余痕，他可不想让奶奶看出来自己哭过而惹得奶奶心疼。

几缕夕阳穿透远处林木的叶隙，金黄的光斑均匀地涂抹在他的脸上，此刻，他那不算俊俏的脸庞上又多出了几分神秘和凝重。

奶奶一如既往蹲坐在小院门口等着小舒，消瘦的身形犹如一尊干枯的木雕，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见枯萎。

她永远都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从小舒记事起，奶奶就以这样的方式等待着自己，或许就在他的背影消失在奶奶的视线之后的每时每刻！

她就像一个守护者，守护着小舒和这座深隐在大山深处依旧古朴如初的老宅——褐色瓦、黄墙皮、青石阶、绿油苔与这座土建筑早已融为一体。

小舒已经长成大男孩，也许早已不需要奶奶的保护；而存在于这个古老村落里与外界“文明”社会早已格格不入的黄土建筑也许更没有守护的价值，但奶奶依旧守在这里，从未离开。

“你，回来啦，舒儿！”奶奶这样温柔的腔调小舒听过无数次了。

“嗯，奶奶，您不用老是这样，太辛苦了。”舒扶着奶奶站了起来。

“习惯了，吃饭吧，饭早好了。”奶奶笑了，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下次我去树洞，您就不用等我了，我怕遗忘了时间。再说了，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就算闭着眼也能摸到家的。”小舒再次认真地说着他很久以前重复了很多遍的话。

“唉，习惯了。”奶奶也重复着同样的话，不过这次却带上了轻声的叹息：“还是你最爱吃的红豆包，热腾腾的！”。

“嗯。”舒低下头，跟着奶奶蹒跚的脚步跨过低矮斑驳的木门槛，右拐踏上红砖铺就的院内小路，左拐迈上六道由青石垒起的阶梯，步入带有些许泥土气息的堂屋，两人都不再说话。

小舒安静的帮着奶奶放置桌凳，摆好碟碗，请奶奶先坐下。

“都快凉了，快吃吧。”奶奶望着淡淡的白色蒸汽从饭菜上升起，若有所思地说着。

“是啊，您也吃。”一想到将要对奶奶说出的那些话，小舒的心情沉重万分。

祖孙二人沉默着缓缓吞咽饭菜，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都心照不宣。

“奶奶，我想好了，我要去远方寻找她，您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么？”舒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向奶奶发问道。

奶奶沧桑的脸上皱纹满布，咀嚼着的干薄嘴唇突然停止，慈祥而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失望和无奈，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因为她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请您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小舒一改往日的犹豫不觉，口吻变得异常坚定！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奶奶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干枯却有力的双手握住舒那光滑而稚嫩的右手。

手手相触，小舒并没有出现像接触其他人或者动物皮肤时的那种触电感，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思维浪潮的波动，而是一种从小到大一直存在着的无限纯净的安全感，不掺杂任何思维杂质。

“奶奶，为什么只有你能让我感觉到如此沉静和感动？而其他人却只会让我的思维混乱不堪、心烦意乱。”小舒已经忘了刚才自己那酝酿已久的发问。

至少在当下，那些问题的答案已不再重要！

“孩子，因为我爱你啊！吃饭吧，孩子，吃饱了才能长大，长大了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奶奶松开小舒的手，为小舒添了一大勺饭菜。

“嗯。”

又是一阵不言而喻的沉默。

晚饭过后，小舒默默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默默等待着……

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房间的墙壁上覆满了老旧的报纸，以遮盖白灰墙皮脱落后留下的疮痕。

报纸上的油墨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字里行间依稀可见那是三十年前关于某条铁路通车剪彩的新闻报道。

那时，小舒还未诞生呢。

奶奶独自去了地窖好大一会儿，那里储存着乱七八糟的农具和食物，舒很久都没有去过了，因为那把破锁的钥匙从来都是奶奶贴身携带。

听到地窖的木板重重扣下，小舒的心也沉重起来。

奶奶拎着一个染着绿色小碎花的小布包裹推开了的舒的房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类似于迷迭香味的奇特清香。

奶奶把包裹轻轻放在枣木桌上，轻抚了几下后便小心翼翼的打开。

随着包裹展开，一股浓郁的异香从中散发开来，随即弥漫整个屋子。

对于这种异香小舒竟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开始回想。

对了！就是树洞之梦里面的那种芳香，一模一样，梦境与现实在不经意间发生了重合！

小舒来不及回味，因为借着灯泡弱黄的光线，他发现包裹里面躺着几件奇怪的物件。

左边那件是一块儿巴掌大小、约一厘米厚的红棕色木片，香味似乎正是由它散发而出。但除了香味，木片的外观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旁边的另一件倒是奇特，它很快吸引了小舒的全部吸引力。

目测那是一块儿残缺了大半的黑色金属质地饰品，有婴儿长命锁般大小，饰品的断面保持着闪电的弧状，光滑、锐利，似乎被一道瞬时闪电劈开而中断。

饰品通体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奇特的波浪条纹。

即使处在静止状态，那波浪也在发生着自主变化，像是由不可见的潮汐之力造就出的密集推行的海浪。

那条纹也像是微风吹拂中、阳光照射下，在水面扭曲浮动的油膜所反射出的彩色光纹。

整体给人一种起起伏伏的视觉立体感，极易使人产生幻觉。

小舒的目光仿佛被某种魔力囚禁，粘在那块儿金属上无法移开，很快就连他的思维也有些凝固了，大脑像是被净化了一般，一片空灵。

“孩子，你没事吧。”奶奶的声音将小舒从空灵中拉扯回来。

“没……没什么，只是感觉好奇怪。”黑色金属似乎拥有一种致命的亲和力引诱着小舒，使得他的思维失去控制，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不敢再看那块儿黑色金属。

奶奶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包裹里的另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出神。

跟随奶奶的目光，小舒这才注意到压在棕色木片和黑色金属片之下的一件小衣服。

那是奶奶见到小舒的第一面，也就是捡到小舒的时候，小舒穿着的那件婴儿服。

我们姑且称之为衣服，因为它简陋到了极致，但还是能看出它拥有人形轮廓的外观。

那似乎是由某种植物的叶片和嫩皮缝制而成，有些像远古人类所穿的极简服饰。

但是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洗礼，小衣服已经枯萎缩水，不复当年色彩。

只不过，曾被这件衣服包裹的那个小人人儿，现在已长成一个刚毅果敢、智商逸群的大男孩儿了！

奶奶抬头打量着小舒，露出慈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