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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鲸落云海

“大,大个子——谢谢你啊——”

陈小莺粗重地喘息着,还没能彻底从刚刚的死劫中缓过神来。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地上的女人。

天鲸最后的阎王,庄美华!之前她躲在这间会议室里,一连偷袭得手了好几个闯进来的杨家人。

而会议室里安装有大功率的信号屏蔽器,对讲机里的声音其实根本没有传出去。

要不然——这里早就被找到了,又怎么会轮到陈小莺?

如果不是罗凯及时赶到,庄美华手中的红酒起子早就囊进了陈小莺的眼窝——

罗凯点点头,这个憨厚的男人显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女生的感谢。

他俯身审视着胸膛被骨刺扎穿的庄美华。

黑水堂刚立堂时,云海有一个传闻:宁愿惹天鲸的老总隗天路,也别让母阎王盯上;

庄美华杀的人,魂魄渣子都带着血腥味,大庙小庙不敢收留。

凶残,变态,这是云海江湖对她的评价。

如今,那个风头无限的母阎王就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眼睛却还在滴流乱转。

她咳着鲜红的血沫,用最后的力气对罗凯说:

“老子认得你——十常侍,罗凯对吧。

“替我转告张影七,老子挺佩服他的,他,他,咳咳,他居然炸了那么高一个大厦——比,比我牛——”

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庄美华气绝身亡。

这个女人就算是死,也依旧是那么优雅,仿佛鲜血中寄生的玫瑰,妖艳,妩媚,颠倒众生——

罗凯沉默地起身,指挥手下人将庄美华的遗体带回黑水堂。

是挖个坑埋了,还是火烧油炸,全屏七哥定夺。

毕竟死在庄美华手上的黑水堂弟兄,少说也有一百之数,而且死法无一不是惨烈至极。

看向目光有些呆愣的陈小莺,罗凯思忖片刻,犹豫着问道:

“陈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陈小莺如梦方醒,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外面应该快要搞定了,陈小姐就先出去吧——说不定还能亲眼见到天鲸老总的陨落呢,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陈小莺刚要离开,就见到面前的罗凯忽然脸色狂变!

“等等——那个女人刚才是说,天鲸大厦的爆炸案——不好,快走!”

就在下一刻,酒吧里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罗凯来不及思考就一把抱住了陈小莺。

几根粗大的白骨将二人死死裹住,在白骨的缝隙里,陈小莺惊恐地看到,火舌沿着地上洒的酒蔓延而来——

头顶的房梁折断,砖石纷纷倾泻在罗凯的脊背上,整个黑鲨酒吧轰然倒塌……

没人想到,庄美华在临死前,竟然在酒吧暗室里藏了这么多炸弹,倒也算是模仿了一回黑水堂主的手笔。

不只是黑鲨酒吧,周围的一些商铺也开始发生连环爆炸,附近的杨家人一时间产生了不少伤亡。

即使是江湖人,在达到较高的层次前,也很难在近距离的大规模爆炸中生还。

杨家和黑水堂的人纷纷躲避起周围的建筑,因为不知道何时哪栋楼就会像烟花一般炸开。

周博耘痛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懊恼地捶击地面,自己刚刚已经展开云海幻境将隗天路和多子怡困在其中。

身处云海幻境之中,他们的对敌判断会收到严重干扰,气力也会加速流失。

用不了多少时间,二人精力耗尽、必死无疑。

可是刚才的爆炸发生得太过突然,一下将幻境震了个粉碎。

周博耘本来在全神贯注地编制幻境,以防对手逃脱,这一下子幻境崩碎,云意逆流回体,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疏解云意对周博耘来说原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战场——

短时间内,他无法调动云意,便无法对隗天路出手。

从幻境中逃脱的隗天路大喜过望,拽起多子怡就跑。

“哈哈,我们的计划起作用了——子怡,趁现在,我们快走!”

在进入地宫之前,他就安排庄美华在黑鲨酒吧和附近的商户安装了许多炸弹。

他们为的就是今天这种时候——

炸弹会让敌人投鼠忌器,而隗天路自然知道该向哪边逃跑。

屈天演挺刀追在最前面,很快就追出去了三里地。

隗天路将多子怡抱在怀中,用最快的速度狂奔着。

可整个华阳镇范围内,街上哪里还有闲人?在战斗结束之前,就算是云海卫所的救援队也不会过来。

屈天演,杨庆,席风,这些人早就杀红了眼,死死地咬在隗天路的身后。

“妈的,你们不让我活是吧?那就都给我死在这吧!”

隗天路停下脚步,手上青筋蹦起,摇晃血滴子去套屈天演的头。

屈天演驾刀格挡,身后的席风和杨庆则是挺刀刺来!

隗天路冷笑一声,轻轻按动了锁链上的一个按钮。

血滴子前面带有八柄尖刺的圆环嗖地飞出,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一下将屈天演撞翻出去。

没有了圆环的束缚,隗天路手腕一拧,锁链就呈蛇形上下抖动起来;

席风和杨庆刚要躲避,钢刀却已经被锁链扫到、齐齐崩飞出去。

“来啊,追啊!不是都想要杀我吗?

“那天有张影七来搅局,老子给你们杨家留了最后一口气——想报复?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再走!”

隗天路踏前一步,锁链狠狠砸在屈天演的大腿根部——

“啊——”

短须总管惨嚎一声,捂着裆部在地上打起滚来——

平日里杨家总管兼副家主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他太想冲过去一刀劈了隗天路,可身体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几乎陷入濒死之境。

隗天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拽着锁链又冲向了席风的方向——

可是就在下一刻,周围景色大变。

那些灰扑扑的墙面,煊赫的楼宇,散发幽幽光芒的路灯,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白色云团,虽然摸不到,却能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又是幻境?这怎么可能!”

隗天路强作镇定,看向面前的席风。

只有他跟着自己进入了幻境,难不成,这会的幻境,是这个小子弄出来的?

隗天路尝试着调动体内气息,感应起这处幻境,如果能找出破绽,打破它会容易得多。

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这小子搞出来的幻境虽然比不上周博耘的,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

除非,在这里杀了云海幻境的制造者。

隗天路跨前一步,眯缝着眼睛看向一脸杀意的席风。

他的双眼通红,就跟在地宫里时一模一样。

“小子,既然那时没能杀了你,现在——也一样。”

隗天路冷笑着,晃动锁链朝着席风的胸膛撞去。

席风就那样立在原地动也没动,可就在锁链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

隗天路身体陡然一震,他的瞳孔放大,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滞,锁链就抵在席风的胸前,却是再也动弹不得。

而在他的身后,凭空浮现出一个浑身蓝色皮肤、没有鼻子的诡异女孩——

她的身上有一股柔软、甜蜜、淡雅的花香,那是栀子的味道!

女孩微笑着,双手手指抵在一起又慢慢分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就出现在了手中。

席风接过刀,眼神里已经有一股鬼火在燃烧。

当时杨放交到他手上的,就是这把刀——

他亲口承诺过的事,今天,该兑现了!

“隗天路——下地狱吧!”

席风双手握刀狠狠刺向隗天路的小腹,他想躲,可在恶魔的注视下却根本动弹不得。

噗——

席风后退两步,双手沾满鲜血。

幻境消失,夜色重新将他们包裹其中。

“子——子怡,你——”

隗天路瞪大双眼,身前是腹部被整个贯穿的多子怡。

是她——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刀。

看着她腹部狰狞的伤口,汩汩的鲜血如泉水向外喷涌,隗天路浑身颤抖,几乎不敢触碰她的纤腰。

那个凌厉如风的女人,正在一月的冷夜里呼出最后的几口气。

“啊——”

隗天路仰天痛呼,抱起多子怡就跑。

他们冲上马路,砸开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

隗天路将多子怡虚弱的身子放在副驾,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追来的杨庆和席风两柄钢刀,齐齐斩在车的后备箱上,留下两道半尺的刀痕。

风从车窗贯入,拌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叫骂声与马达轰鸣的噪音,在车子小小的空间里回响得震耳欲聋。

“子怡,子怡,我们逃出来了,你别睡——你别睡啊子怡!子怡你别睡啊,我求求你了——”

隗天路声嘶力竭,单手捉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是不断拉扯着多子怡染血的衣角。

什么天鲸集团,什么青州外堂,什么叔叔的认可——这些他全都可以不要!

把多子怡带出云海,这是隗天路最后的心愿,难道也要落空吗?

多子怡靠在座椅上,脑袋却是渐渐歪向了隗天路这边,仿佛已经给出了答案。

“别睡,子怡,从这里出云海到最近的医院只要半个小时,你很快就能得救,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隗天路将手掌抵在多子怡腹部的伤口处,尝试着给她输送自己体内的气息。

隗天路擅长的是杀伐手段,对治疗根本一窍不通。

这样做收效甚微,而且体内混入不同气息可能让多子怡筋脉尽毁、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可现在,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什么都无所谓了。

江湖世界里的一切都无所谓了,除了多子怡——这个冰山美人式的妻子。

她从来都是那么贤惠、聪明,将偌大一个集团管理得井井有条。

她的模样如人间的四月天,莺飞草长,笑语晏晏。

她的声音,如百灵鸟的歌声,如潺潺的溪水,如摇晃酒杯时玫红色浆液翻动的浪花声——

即使是叫“老公”,她的声音也是那样不露感情。

“老公,这份文件先放在这里了。”

“老公,刘主任家人的抚恤金,已经安排妥当了。”

“老公,我给你泡了一杯枸杞,记得喝——”

“老公,等过两年,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像是隗天路不能失去的一只耳朵,有她在,才有人间的一切莺歌燕舞。

没了这只耳朵,他隗天路,不过是一只无名的怨鬼罢了。

江湖路难行,隗天路绝望地想着——

如果一切都回到从前,多子怡还穿着校服,自己还没有成立什么狗屁的天鲸集团;

人生若只如初见……

夜风呼啸,车子里承载着回不去的青春与窒息的心情,一路向西。

他们身后是云海,数百万人口,点缀许多传奇,也算一座多灾多难的不朽之城。

救援喇叭声此起彼伏的那片区域是华阳镇,今夜的华阳镇,灯火通明。

在华阳镇某处高楼的阳台上,张影七正对着火光抽烟。

身后的张雪晴则是惊讶地捂着嘴,喋喋不休地说着:

“七哥,太牛了吧这也!我看刚刚那样子,席风那小子像是制造出了一个场域幻境——可他才刚入江湖一个月呀!

“隗天路杀了席风的女人,席风又杀了隗天路的女人,玩套娃似的。

“到时候隗天路肯定要回来报复,欸——这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张影七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吧嗒两口烟,沉声说道:

“老子事还多着呢,没空去管别人家的爱恨情仇——

“今天的事与我们无关,我只是出来透透风,顺便抽两口烟罢了。”

“哼,我就说你肯定是对那个新来的有意思,抽个烟还避人”

话音刚落,张雪晴的额头上就挨了一记脑瓜崩,她立刻挥舞起小粉拳,不忿地抱怨道:

“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干嘛打我!”

张影七沉默地丢掉手中的烟头,闭起眼想着自己的心事。

头顶有七星北斗,各自排列成阵。

人们给这些美丽的星星取了非常好听的名字:

天枢、天玑、天璇、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人们说,北斗七星的样子,像漏勺。

处在摇光位置的人一晃勺把,天枢、天玑、天璇、天权的那些男女老少,人生就被舀出惊喜,偶尔也会有重要的东西——被筛掉。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不是处在勺端位置的人能决定的——

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这一点,不是吗?

星星的下面还有云,云海之所以叫云海,与常年的多云天气自是分不开关系。

云海苍茫,像大海,飞鸟也是游鱼。

鲲鹏想必是见不到了,鲸鱼该是有的。

狭长的喙刺破风浪,背鳍裹挟着大海的意志,叫声气势磅礴而独居风韵,像是古老传说里的塞壬之邀。

它会在青春年少时跃出海面,凌空做最美的舞者,于夕阳晚照时砸入金波粼粼的大海。

结局总是相同,沉没,哺育暗界众生十五年。

但在结局之前,总该有过风华无限。

每只鲸鱼的一生里,都值得这样的一次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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