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血落羽
天气转凉，这是血族与霖犀交战的第三个月。
自那日光羽辰明确拒绝了暝瞳，暝瞳不多时便宣布正式向血族发起进攻。
阿霁被提升为血族大将军，在幽冥族和异暗魔族的帮忙下，硬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对战中率领血族撑下来了。
血滢被冰雪舞派去照顾血筝灵的起居，血滢很担心冰雪舞，说她一个人照顾两个人是没问题的，却遭到了冰雪舞的拒绝。
“滢滢，我福薄，靠近我的人都不会幸福的。”
尽管血滢不在乎这些，但冰雪舞以血皇身份下了命令，她不得不遵从。
就这样，空荡的血族大殿，冰雪舞坐在那里独守了三个月。
但近日不知是怎么了，冰雪舞总觉得身子疲乏，时而还有恶心想吐的情况出现。
许是她身边没人照顾，经常几日才知道吃一顿冷饭。又许是她日日都在忙碌于血族事务，几乎不曾合眼休息。
可她现在已是神躯，还是会受不住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无暇顾及，每次都强忍着撑过去。
直到一次血滢偷着来探望她，正撞见她发作，大惊下执意请了大夫来。
大夫搭脉后直接跪倒在地：“血、血皇陛下，您这是有喜了！”
这一句话让冰雪舞怔愣了好半天，半晌才问道：“几个月了？”“回陛下，已是三月有余。”
血滢抓住冰雪舞的手，带着哭腔道：“血后，这是陛下的孩子！”
听着血滢这声久违的血后，冰雪舞迟钝地点头，喃喃道：“是啊，是他的孩子。”
洞房花烛夜那晚，血逸幽为她留下了一个孩子，现在她的肚子里，有血逸幽血脉的延续。
可是......
水晶球显示了她可能发生的未来，却独独没告诉她会有这个孩子。
血滢见冰雪舞没什么反应，有些不安：“您、您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冰雪舞垂眸不语，血滢一颤，松开了冰雪舞的手。
当晚，血逸幽寝殿的门被敲响，血筝灵走了进来。
自那日登基大典之后，冰雪舞第一次见到她。
冰雪舞看着她，心中了然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果然，血筝灵开了口：“你怀了，我哥的孩子。”“嗯。”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我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以她自己的方式，这是冰雪舞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未来已成定数，但她会倾尽所有将这个意外加进未来里。
第四个月，冰雪舞肚子微隆，已经开始显怀了。
血滢不顾冰雪舞的决绝，坚持要来照顾冰雪舞，但也只来得及照顾数十日。
因为血族那处封印着极强灵气的血池，被她意外打开了，用的正是血逸幽当初送给她的那个玉质眉心坠。
原来那个时候，血逸幽就对她有所考虑，把这么重要的钥匙交给了她。
血池既开，冰雪舞自然不会浪费，这里正适合她现在体内不稳定的神力进行更深层的淬炼。
她跟血族大臣、幽冥族和异暗魔族交代完这段日子的规划后，直接选择入了血池进行闭关。
霖犀那边出奇的安静，不见有什么大的动作，听说是暝瞳也选择了闭关，想在短时间内突破到十尾，成功后便要和冰雪舞决一死战。
就这样，两个月匆匆而过。
一日，血池传来异动，是冰雪舞出关了。
她身上泛起血色光芒，一个已经瞧出明显形状的胎儿自她体内硬生生剥离，被神力包裹着。
血滢察觉异动赶过来，正撞见这血淋淋的一幕，她尖声叫了起来：“血皇陛下！”
冰雪舞设下一个古老的法阵，连带着胎儿一起留在了血池。
然后落在地上，身子一晃，血滢忙扶住她：“血皇陛下，您做了什么啊！怎么将孩子......”
“孩子还活着，我用秘术强行剥离母体，在送入血池，有灵气和神力供养，几个月后会像正常婴孩那般的。”
“您为何要这么做？对您的伤害多大呀！”“因为来不及了，我无法等到自然分娩的那一刻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活下来。”
冰雪舞望着血池，眼中是强压的情绪：“滢滢，这是个女孩子，我为她取了名字，叫血落羽。”
“血落羽......是个很好听的名字，陛下取的，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冰雪舞收回目光：“滢滢，帮我把筝灵叫去大殿吧，我有事要同她说。”“是。”
待血滢离开，冰雪舞露出哀伤的神色：“羽儿，我真的好想你，听你叫我一声母后，可惜，我没机会了......”
血筝灵来到大殿，一进去竟看见血族大臣竟都在殿上等待着她。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站在殿口，没有靠近冰雪舞。
“筝灵，过来。”冰雪舞站在皇座前，遥遥地向她招手。
血筝灵慢慢走过去：“这是在做什么？”“今日，是新皇登基大典。”
血筝灵一怔：“新皇？登基？你不是已经举办过了吗？”“这次是你的。”
血筝灵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才是血族的皇。”“今日起便不是了。”
血筝灵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冰雪舞用神力直接操控了她的身体！
血筝灵试图挣扎：“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传位给我？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有说要当这个血皇吗！”
“筝灵，只有你还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了。”“那你呢？你把血皇的位子扔给我就心安理得地去战场，你是我哥拿命换回来的，你凭什么去死！”
冰雪舞不语，操纵着血筝灵一步一步踏上登往皇座的阶梯。
“冰雪舞！你放开我！我哥要你活着，你还要这样做，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筝灵，那就恨吧，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恨，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憋在心里，发泄在我的身上就好了。这样，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好受了。”
冰雪舞将血族权杖塞进血筝灵手中，轻轻替她擦拭满是泪痕的脸庞，然后率先向她单膝跪下：“恭迎血皇陛下。”
大殿之上所有人一同向血筝灵单膝跪下：“恭迎血皇陛下！”
血筝灵闭上眼，泪水不断涌出，滑落。
这场大典中，传位的人在笑，继承的人在哭。
冰雪舞站起身：“但在这之前，我可能要做一件大不敬的事，为了血皇的安全，血皇陛下便留在自己的寝殿吧。待战争结束，设下的封印自会解除。”
送血筝灵回寝殿后，冰雪舞去了一趟血影花海。她坐下来，拉住血逸幽的手。
“逸幽，今日起我就不是血皇了，我传位给了筝灵，很快便要带兵上战场了。筝灵很不愿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其实我知道她恨我的，毕竟是我才让你只能沉睡在这里。不过事已至此，也就不在乎她多恨我还是少恨我一点了。可是，我的父母，我的弟弟，我的爱人，我的朋友们，又都在哪里呢......”
冰雪舞的脸埋进血逸幽的手心里，半晌才重新抬起头：“逸幽，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给她取了名字，叫血落羽，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挺好听的，希望女儿也会喜欢。是我这个做母后的不称职，才六个月就只能留她一个人在血池，我甚至连让她正常地出生都做不到，我真的好想抱抱她，而不是让她再没出生前就失去了母亲。”
冰雪舞哽咽地环住血逸幽：“我在古籍上找到了一个秘术，如果顺利，应该可以救醒你，让你重返世间。到时候，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尽力把我那份爱一同补偿给她。你要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她......让她，别恨我好不好？”
冰雪舞终于哭出了声，这几个月的委屈一旦有了坍塌就如同泄洪一般。
“逸幽，我真的撑不住了，换你回来吧，你回来替我好好活着，没有人需要我的。但是筝灵需要你，滢滢需要你，阿霁需要你，血族需要你，我们的女儿更需要你。我不一样，冰、雪族没了我照样可以存活下来，我在意的人大都不在这个世上了，没人需要我。我最后能做的事，便是以我一人之力，消弭这场灾祸，斩杀暝瞳，还异界一份安稳，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也是水晶球上，对我未来的指引。”
冰雪舞将冰愿摘下，像血逸幽离开时那般将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又将那枚能打开寂沕的冰蓝色令牌放在他的手里，待他醒来，血筝灵会告诉他该怎么做。
她站起身，留恋地在血逸幽的脸庞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这应该是她最后有机会亲吻她的爱人了吧。
这片花海，见证过他们的幸福，如今，她在这里对他告别。
“逸幽，我们下一世会再见吗？如果还能有转世的机会，我依旧会爱你。”
深夜，天未亮，血族军队已集结完毕，阿霁站在军队最前面。
冰雪舞从血族出来，瞧见一只黑猫经过，接着幽冥媆款款走近。
她朝冰雪舞轻轻一笑：“当初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成为盟友。”“毕竟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呢。”
“也是，这一路实在是太坎坷了。今日一战，我幽冥族的军队随时待命，只要血族需要，我们立刻补上。”
“那就多谢你了。”“别谢我，我们也是为了自己，血族若失守，就真的没人能抗衡霖犀了，到时幽冥族，也难逃一场生灵涂炭。这一战，为了我的子民，为了所有无辜的人，为了还异界一个太平。”
幽冥媆上前几步，向冰雪舞张开了手臂：“我可以抱抱你吗？”
冰雪舞一怔，还是点了点头，幽冥媆给了她一个真诚的拥抱。
“为什么突然想抱我？”“就是觉得，撑到现在你辛苦了，想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谢谢。”
幽冥媆松开冰雪舞，摇了摇头：“冰雪舞，你是除了我母亲之外，唯一一个让我幽冥媆钦佩的女人。就不祝你凯旋归来了，祝你能自在随心吧，保重。”
说罢，幽冥媆摆摆手，抱起黑猫走进了茫茫夜色。
冰雪舞收回目光，走到阿霁面前：“阿霁，准备好了吗？”
阿霁抬手锤了锤心口的铠甲：“回血后，随时待命！”
冰雪舞又将目光看向血族军队：“诸位，今夜我们将迎来和霖犀的最后一战，我们身后便是血族的子民，其中包括的你们父母妻儿，所以此一战，我们不能退。我会尽我所能护住在场每一位，让你们能看到升起的太阳，让你们活着离开战场，让你们回到血族和家人们团聚！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守住血族，守住我们的家园！”
冰雪舞举起一碗酒，敬向血族军队：“望你们诸位，凯旋归来！”
所有人举起酒碗：“守住血族！凯旋归来！守住血族！凯旋归来！守住血族！凯旋归来！”
说完所有人饮尽碗中酒，摔碎在了地上。
冰雪舞登上战车：“出发！”
阿霁跟在战车后面，心却有些绷紧。
在刚刚的祝福里，冰雪舞祝福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祝福自己。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阿霁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这注定是一个要被载入史册的夜晚，一场或许天亮前就会迎来结果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