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马车里春花秋月
“殿下去哪儿了?”
“殿下说去换身衣裳,让奴婢们别跟着了,只带了佩双姐姐。”
“怎的不喊上我…鬼鬼祟祟的。呀!”她忽然想到什么,忙喊了轻云,“你去看看,方才那位吹胡笳的萧朔萧郎君在不在席上。”
看着轻云匆匆而去的背影,她越想越觉有可能,这俩人不会就此看对眼了吧?做赵谰的驸马必会得到圣人重用,常常出入御前,萧朔家中何等情形,性子如何还没弄清楚,谰儿可不能就此被骗了。
正原地打转心急如焚恨不得扒了萧朔的皮,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娘子娘子!如您所料!”
她一听拔腿就往外跑,刚出了殿门,身后传来几声赵珩唤她的声音。
“我这发尾散了,你快帮我理理。”
她一听就来气:“你妹都快被人拐跑了,你还有心情管你的发尾!”
“宫中处处都是咱们的人,阿谚离不了席,阿谦已经暗中跟去了,”赵珩上前替她理理跑得太急身上歪着的大氅,“你若忧心,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去找她就是了。”
有人跟着就好,方才一时情急,现下想明白了,这可是大内,是她嘉平公主的地盘,要欺辱也只有她欺辱旁人的份。再说,还有赵谦跟着,那她就暂且放心了。
到蓬莱殿换了衣裳出来,蒋枞才从赵珩身边退下,他迈步过来,发尾仍是散乱的:“冷吗?我派人问了,如今他二人正往梅林去…”
“罢了,”容枝意晃晃他手,“你坐下,我替你理一理。”
他倒是乖顺,她手一招便过来了,也不问怎么不去了。容枝意是觉得,总归赵谰是要嫁人的,不管是不是嫁给萧朔,多相识几位除兄长之外的郎君总是没错的,与他们相处一番,往后才能分辨不同男子品性当中的优劣,才能分辨哪些话是真心,哪些话是假意,不至于跟徐元溪那般,遇到个会装会骗的,让他拐了去。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什么,容枝意将他发尾理顺,盘进玉冠中,随口道:“我倒是喜欢你这个马尾似的绑发,跟上回在常恩寺一样,像江湖上潇洒不羁的大侠。”
赵珩忙抬眸握了她手:“你既喜欢,便不盘了。”
“晚了,已盘好了。”容枝意松了手。
方才他发尾散下的惊鸿一瞬还历历在目,她想了想,忽而搂着他脖颈坐到他腿上,身旁的侍卫侍女见状赶忙你推我攘地退下。
她望向高悬的明月,听得不远处宴席之上载歌载舞的欢庆声,闻着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清冽之气,晃悠着双腿,显得怡然又自得:“小时候盼着长大,大了又怀念小时候。早间听谰儿哭了,我急得不行,她自小爱跟三表哥玩闹,如今他忽然要成婚,不能日日陪着玩了,想来若是我,我也会难过的。”
温香软玉在怀,赵珩方才饮了些酒,靠在她肩上轻声道:“人都有这一遭的,长大的代价罢了。会有人离开,也会有人出现。”
“还好你一直在我身边。”容枝意笑道,“你说,若我们没有相遇,那会是何光景?”
“世间没有如若二字。”赵珩顿了顿,“相遇与离别,是上天注定。”
她摇摇头,纤白的手指缠上他脖颈:“但是我想过,至少能确定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期盼以后。”
赵珩眸色一深,移向她殷红的双唇,手也扶上她腰肢:“期盼什么?”
“你猜!”容枝意抿唇,忽然从他身上跳下,一溜烟跑远了。
“容枝意!”赵珩无奈又懊恼,赶忙追上她,他还真是败给她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这差点就要得逞,怎的又失手了!
容枝意脚步欢快,欺负他一下可把自己高兴坏了,一步一蹦跶,正打算喊他快些去梅园看看,老远竟瞥见熟悉的衣裙一角。
这回真的是大敌临头了,她匆匆退回几步跑到赵珩身旁,压低声朝他招手:“快快快,搂着我搂着我!”
赵珩还沉浸在自我怀疑的伤痛之中:“做什么?不是方才还…”
来不及解释了!容枝意握着他手就往自己腰后放,朝他眨眼:“你难道不想亲吗?”
赵珩这下是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要说亲,上回只是咬了她一口,确实还没有亲过。见她今日如此主动,喉头一紧,双眼顿时有些迷离,臂弯也骤然收紧了…
“咳咳…咳咳…”两唇刚要相碰,不远处就传来几声咳嗽。容枝意猛然一转身:“呀,原来是二表哥和——二表嫂啊!”
赵珩一口老血涌上心头。所以这人突如其来要他亲其实是在…?!
姚含蕊看着这二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县主与世子感情真好,卿卿我我如此的不顾场合,想来是情难自禁吧?也对,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自然倍加珍惜。”
容枝意早有准备:“我二人是青梅竹马,八岁时世子便对我倾心,如今定亲,顶多算是好事多磨。要论费尽心机,自然比不上含蕊妹妹了。”
“哦,瞧我,竟忘了,还未恭喜二表哥喜得良人呢。”容枝意朝他深深行了个礼。
“多谢表妹,”赵诚又瞥了眼双眼无神的赵珩,显得十分关怀,“昀升这是怎么了?方才席上饮了酒,不舒服了么?”
赵珩朝他颔首:“谢二堂哥关心,只是好事被扰,有些不悦罢了。”
赵诚讪讪闭嘴,勉为其难露了个微笑:“既如此,那我二人便不再打扰。”
姚含蕊跟在他身后,单单给了容枝意一个“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的眼神”趾高气昂地走远了。容枝意冷哼了一声,拉着赵珩想走,不料那人跟丢了魂魄似的站在原地,她如何使力都拉不动半分,这副模样,看着是生气了。
她向来能屈能伸:“对不起嘛。”
赵珩叹了口气,还是把原本想要说的咽了回去:“罢了,走吧。”
走就走,可是…容枝意望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忽觉自己闯下大祸了。
直到宫宴结束,二人分别时,他依旧这样恹恹的。容枝意去拉他手,他也只道:“初三那日我来接你,你做好准备。”便扭头就走了。
她坐上马车时,蒋枞还在问轻云照水:“世子怎的了?”
“自然是闹情绪了,要你多问?”轻云斥他,“赶好你的马就是了。”
蒋枞只好闭嘴,老天爷啊,他好好一个训练有素,破五关斩六将才被郢王挑中给世子做护卫首领的的将领之才,怎会被打发来赶马车啊?还要被个黄毛丫头使唤来使唤去!
轻云自然也有人管教:“蒋侍卫是世子的人,不可如此无礼。”
这声音,是照水姑娘无疑。蒋枞暗喜点头,拉起马绳,正想展示一番他高超的御马技术,马车里的容枝意忽然探出头来:“今日郢王府来了几辆马车?”
“啊?”蒋枞诧异,但还是答了,“来的两辆车,世子一人坐在后头。”
容枝意点点头,下一句话更是让蒋枞瞠目结舌:“蒋侍卫,可能带我上世子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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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枞觉得,自己真心是不容易,两个主子好了吧,他肩负着两头跑的使命,两个主子不好了吧,他又得想法子让他二人和好,总而言之,受苦受累的都是他。偏偏这样,外面那些人还羡慕他,说正是因为世子信任,才会把世子妃的安危交于他,这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就想问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好比此刻,历经万难,冒着被郢王和郢王妃抓个正着的风险,总算是把世子妃送进世子的马车了,隐隐约约听得里头传来一句:“对不起嘛。”
他松口气,二人吵架,总有一人是要先低头的,这两人不比郢王夫妇,道歉的永远是郢王殿下,也不比他爷娘,道歉的永远是阿娘。他二人有来有回,今日是你明日是我,谁错了谁道歉,永远不含糊,且但凡有一人低了头,不出一盏茶,准和好。正因此,二人之间积不起什么矛盾,夫妻感情才能长长久久。蒋枞在外头跟轻云照水分析着局势,里头又传来一声:“我真是败给你了。”
蒋枞朝两个瞪大眼睛看向他格外崇拜的姑娘扬扬眉。
“蒋枞,”赵珩掀了帘子,“跟爷娘说,我去趟容府。”
原本皇宫至郢王府不过半柱香功夫,都快要到了,他这一声吩咐,车夫又只好调转了方向。除夕夜爆竹及欢笑声源源不断,今夜是要守岁的,各家各户都灯火通明,平凡的幸福不过如此。
马车中炭火旺盛,容枝意趴在窗前,看窗外久久未完的烟火:“今日韩家铺子的烟火又出了好多新花样,真好看。”
赵珩见她如此有兴趣,也掀了帘子趴在她肩头:“我瞧瞧,有何花样?”
“有梅花的、有桃花的还有杏花的…”容枝意有些不适,动动脖子侧过头嗔他,“你下巴搁在我肩上,硌得我骨头疼。”
赵珩不理她,掩好车窗拦腰将她抱近些:“先别看了,我有正事与你说,你既上了我车,可还记得今日欠我什么?”
“啊?欠你什么,我今日不是送了年礼给你了?”容枝意掰着手指头:“送了一块帕子、一个香囊、一个白玉冠、一大坛子桂花酿、一把扇子…唔!”
“唔唔!”从前只是亲亲脸,最多也是被他咬过唇角,如今忽然真真切切的被堵了嘴,这从未有过的亲密,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吓得险些滚出马车,还好某些人早有预谋,没让她在除夕夜摔得个狗啃泥沦为明日长安城的笑谈。
这一吻不过是试探,他颇为留恋地松开她,仍不愿离她太远,抿唇舔过嘴角沾染的她的口脂,俨然一副得逞了的胜利者姿态。见她并未不悦,还有些挑衅地用鼻尖去蹭她挺秀的鼻梁,嗓音低沉,带着些迷人的气喘:“这才是你今日欠我的。”
反正只要不注意看,又有谁会注意到他滚烫滚烫的耳尖呢?
容枝意咽了咽口水,抬眸一瞧,这眼前人分明还是他,可为何总觉得哪里变了…分明还是一如既往地俊朗,甚至神情还贱兮兮的,可怎么,觉着看起来好似有些危险呢,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剐了似的。
“车里,炭火好旺…”天啊!她在说什么!
“热便脱了。”天啊!他在说什么!
“不是不是,”赵珩有些慌乱,本还装的好好的,一开口立马露出马脚了,“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闷坏了。”
越抹越黑。
原来他也这般无措,容枝意忽然就笑了,露出可爱的梨涡,双眸在黑夜里熠熠闪光:“嗯。”
赵珩长松口气,她没误会就好。去容府还有些路程,不如…再做点什么?
“我小舅舅家有两只狗,先养的那只,叫春花,是个男孩儿,另一只狗秋月来之前,十分狂妄,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小舅舅的。秋月来了后,他很快就跟这个白玉瓷一样的小女孩陷入了爱河,最怕有人欺负了她,就算是舅舅偶尔责骂她,他也永远护她在身后。”容枝意忽然与他说起外祖家的往事,“我老说你是小狗,因为你每回看我,眼里都是亮盈盈的,跟会发光一样,就像春花见到了秋月,拼了命地朝她摇尾巴。”
“在我眼中,可爱的事物统称为狗,你赵狗,就是我眼中最最最可爱。”嘴里胡乱地说着这些话,胸膛里的小鹿也像醉了酒,胡乱的哐哐撞南墙。
他笑意愈发明朗了:“意儿,你真狗。”
容枝意愣了愣,车中暧昧忽然就降温了,方才的燥热半分都没有了,这话,怎么她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那…我能亲你吗?就像春花爱秋月。”他嗓音简直沙哑得不像话。
“你想么?想便——”
想,便要去做。
不容她说完,他就迫不及待追了上去,加深了这个本是蜻蜓点水的吻,一手拦腰,一手捧着她后脑。容枝意出乎他意料地再未反抗,她本就是喜欢与他亲近的,干脆也闭上眼,仰起头迎合他,享受着亲密无间带来的无法言喻的欢喜,身体却被迫地往后倒去…窗外的爆竹烟火声延绵不绝,无处不体现着除夕夜的热闹非凡,郢王府的豪华辂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中,一时间,车内只剩下唇齿交缠之声。
情动时,她周身香甜之气愈来愈浓烈,让他越加无法自拔,双臂蓦然收得更紧了。今日宫宴饮了些小酒,他唇齿间自有甘甜醉人的酒味,她被吻地软乎乎的,任由他肆意攻略城池,整个人飘飘欲仙,分明滴酒未沾,却也觉如痴如醉了。
原来,亲吻是要伸舌头的呀…这感觉,就如触电一般。
“方才县主还同旁人吹嘘,你六岁便叫本世子倾心。”
“难道不是么?”容枝意用指腹抹开他唇上沾染的唇脂,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神采奕奕。
她嗓音还有些颤抖,像是醉了酒,眼神里隔了层薄薄的雾气,波光粼粼地看着他,却不知,如此神态,更勾人心魂。他再次举旗投降:“是,县主七岁时本世子便对你倾心,如今快要十七,容貌更甚,风姿更甚,更让本世子…心痒难耐,恨不得时时搂在怀里,捧在手心,含在口中了。”
容枝意耳尖一红,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该想到的:“你这话,让人听了难免会有歧义。”
“听者有心,你又怎知说者无意?就像我忍得有多辛苦,你永不会知。”赵珩再次凑上前轻吮她,从嘴角到眼梢,满含柔情。
“容枝意,新春吉乐。”他哑声道。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我日思夜想的姑娘啊,唯愿今岁丹桂早些绽放,好叫你快些入我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