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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表妹夫必须是他

自二月底进士游街嘉平公主当场求婚新进探花后,在场的容枝意和赵珩成了名副其实被殃及的池鱼,已在宫中住了三日有余了。赵谰最开始被气疯了的皇后直接罚了一年的禁闭,但这还是小事,更要紧的是,圣人已心痛得两日没上朝了,这可是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

这个风口浪尖上,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劝阻,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圣人不悦被发配去边疆,于是在赵谚劝说多次无果后,把容枝意忽悠进了含元殿的大门。

“姨父,谰儿长大了总会遇上心悦郎君的,您之前不都金口一开,说让谰儿自行选驸马了吗,你看,这不就给你选了一个?而且还有样貌有学识,不差呀,您何必生气呢。”

容枝意办事是讲究策略的,她总不能开口就求圣人去上朝吧,还是得把他心结给解了。

至于圣人呢,哦,如今可算不上圣人,只是个被女儿气昏头的老父亲。

“您气谰儿,也不能连我都不理啊。”容枝意已是软硬兼施,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可他硬是半句话都没理她,不停地写下一个又一个“了”字。

“崇觉住持送您这个‘了’字,就是想让您学会放下,平常心对待万物万事,学会一笑了之…”

“说得容易!”他丢下笔,“我看是想让朕驾鹤西去,一了百了!”

“姨父!怎能说这样的话,等下又被写进起居注,那些大臣又要来寻您麻烦要您去看太医了,连我都被缠了两日了…”

他自知说错话:“行了,我不说就是了。”

容枝意趁热打铁:“那您别生谰儿的气了,您这几日不上朝,奏折都丢给了表哥,自己关起门来不停地写‘了’,朝臣们担心您想见见您也不让见,赵珩来了,才说三句话您就把他轰了出去,依我看,您这火气也发的差不多了…”

“我也不想生她气,可你看看她办的事,她是公主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面豁出去跟个郎君求婚呢?她若想要,私底下来与我说,让我给她赐婚不成吗?”圣人气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

“正因为她是公主,才敢当众求婚呐!”容枝意这几日也试着理解过赵谰,“若是寻常女子,哪敢这样,这都是姨父姨母给她的底气,就算被拒了又如何,一个女儿家,勇敢直率追求所喜所爱,意儿以为,怎样都不算丢脸。”

“照你这么说,是我往日太纵着她了?还是我的不是了?”

容枝意心想,难道不是吗?

圣人叹息:“再说,她这是直率吗?是草率!是冲动!认都不认识人家,见也没见过,看着他那张小白脸就想与他成婚,要是他品性不好呢?日后伤了她可怎么办?”

他最最最珍贵的女儿,应当被所有人捧着的明珠,竟然当众求娶一个不知底细的郎君。要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那姨父在选秀上碰到姨母,也不怎么认识,还不是直接选了姨母,也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恩恩爱爱,什么事儿都没有。乔郎君能来科考,家底必然是经过重重查验,是清白的!说不准,谰儿就是跟您学的。”容枝意给圣人按按肩,按按胳膊,使劲儿地讨好着,“这情爱二字,有时候不就是需要那点子冲动,哪有人一辈子墨守成规,更何况她是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出这事儿也不奇怪。还是姨父您自个想不通。”

“是,我想不通。你伶牙俐齿,姨父年纪大了说不过你。”圣人已是心如死灰。

容枝意想起门外那帮子等着他的朝臣们,苦笑着:“再者,女儿家情窦初开,这是个很美妙的过程,很美好的事儿,谰儿享受其中,您应该高兴才对。”

圣人脸色好看了些:“这倒是。”

“所以呀,”容枝意依旧不依不饶,“今日您就好好上朝,上完朝跟谰儿一块儿用个午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如何?”

“过去了…怎么过,如何过?意儿啊,三日了,你是来了不知多少次,可她呢?她这几日在做什么,有想过她爷娘和哥哥们为了她吃不下睡不着吗?有想过来看看阿爷吗?”

“她…她被姨母罚了禁闭,也出不来啊。”容枝意无奈。

哦对。圣人脸色比方才又好了些,容枝意趁机扶着他往外走:“不过姨母今日已想通了,这事儿是谰儿自己的事,她已长大了,干涉太多,只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本来也许只是喜欢乔郎君的脸,一时冲动,想清楚便不要了,可一旦您强烈反对,她就会开始反抗,偏要跟您作对,小孩儿嘛,都有这个阶段。反正她在长安也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脸。所以姨母已解了她禁闭了。”

这话让圣人陷入了沉思,摸了摸胡子:“还算有几分道理。”

“是吧?”容枝意觉得有戏,继续趁他不注意拉他往殿外去,“总之您就给谰儿时日,让她想想清楚,若是喜欢,那赐婚,若不喜欢正好,咱们再找别的好郎君。谰儿如此美貌,想娶的人从长安排到洛阳,咱们慢慢挑慢慢选,总能找到她喜欢且您也满意的,对吧。”

“所以姨父,您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容枝意凭一己之力推开了沉重的殿门,殿外人山人海跪了一地,远处是朝臣,近处是拿着朝服朝冠的内侍,纷纷磕头请愿:“恭迎圣人上朝——”

容枝意朝他眨眨眼,拔腿就越过人往外跑:“下了朝意儿在蓬莱殿等您用午膳啊!”

“容枝意!你给我回来!”圣人连骂了好几句,可惜转眼就淹没在了汹涌人潮当中。

**

“还是妹妹有法子,几句话便把阿爷骗出来了。”

容枝意方才跑得太快,此刻屈膝喘着气:“表哥往后可别再让我再办这欺君之事了,起码少三年阳寿啊!”

赵谚无奈笑着扶起她:“阿爷这么疼你,怎会罚你呢。”

倒也是,要是旁人说了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指不定要挨多少顿板子了。容枝意袖子一挥:“罢了,总得有人受着的,我此举虽是欺君,但有益江山社稷,老天也不敢减我阳寿!表哥先去上朝吧,我去找董司膳做些好吃的,给姨父赔罪去了!”

午时一到,圣人带着两个儿子登了蓬莱殿的大门,皇后左边站着赵谰,右边站着容枝意,已恭候多时了。他却连正眼都不给,径直往主殿走去。

容枝意看着他那倔强的背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赵谦特意过来说风凉话:“听说南川县主今日大发威,把整整气了三日的圣人都吓唬住,肯出来上朝了!”

容枝意白他一眼:“三表哥少笑话我,还不是因为您和表哥都喊不出来,才请我出马的。”

赵谦自觉闭了嘴,和容枝意一块儿入了座。容枝意坐在赵谰身边怂恿她主动求和:“姨父,今日这桌菜,都是谰儿和我一块儿准备的,专门挑了您和姨母最爱吃的。”

赵谰接收到她全身上下除了嘴每一个地方都在诉说的“暗示”,虽心里还对挨骂的事有些怨气,但表姐都这样赶鸭子上架了,只能认栽。

赵谰端了酒盏,迈步至他阿爷身旁:“阿爷,谰儿前几日…不该同您闹脾气的,谰儿错了,这盏酒就当跟您道歉了。”

说了顶嘴闹脾气的事,只字没提乔楚逸。

“行了,朕也没空与你置气。”圣人挥挥手让她回去坐下,瞥了容枝意一眼,“否则你表姐迟早要把朕逼疯了。”

容枝意佯装嗔怒:“姨父这是不怨谰儿,怨起意儿来了?分明是表哥指使我这么做的,要怨也不能只怨我一个!”

她这一嗓子,惹得众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赵谰见机问道:“那阿爷同意我的婚事了吗?”

容枝意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气氛又僵持住了。

圣人默然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是妥协了:“你也长大了,不能在爷娘身边一辈子,想如何便如何吧,等他同意了,让他亲自来见我。”

赵谰又惊又喜,跑上前去抱住他:“多谢阿爷!阿爷英明!阿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回去吃饭!都要嫁人了还这般没规矩。”圣人面上万般嫌弃她,但容枝意却清楚地看见他泛红的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坐拥江山又如何,权力鼎盛又如何,女儿出嫁,还不是万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午膳过后,皇后一个眼神示下,容枝意便主动留下来说要陪圣人磨墨。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近来入春,雨水格外多,她想着这几日闷在宫里太过无趣,干脆约上嘉夕可儿去江边赏雨,也好久没跟赵珩出去了,上回他烤的鱼还不错,找一日陪他去钓鱼好了…

“还是咱们意儿好,不枉姨父疼你,知道要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谰儿那没良心的,一听我同意了,出了蓬莱殿便往翰林院跑,真以为我不知道呢。”从奏章里抬起头的圣人如是说道。

容枝意笑了笑:“您嘴里没一句好话,心里还不是舍不得,我方才可都瞧见天子落泪了。”

圣人摇头:“我是舍不得啊。谰儿是你姨母怀胎十月生下的,我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女儿,自然对她多一些偏爱。”说着说着竟又红了眼,“我是不想她受委屈。”

“可是谰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们没有人可以保护她一辈子,这些选择无论好坏,都是她人生中宝贵的经历,如果连这些都无法亲身体验,人生不就不完整了吗?再说了,也许乔郎君真是她命定之人,姨父不必如此忧心的。”

她还羡慕呢,羡慕赵谰因做了件冲动的事被人训斥,被人原谅。可如果这事是她做的,那姨父姨母定然不会责怪她,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一道圣旨直接替她赐婚,满足了她。容府的长辈们更是一句重话都不会有,全要她自己看着办。

赵谰头疼的这些,却是她梦寐以求的。

“昀升说,你先前就认识这个乔探花?他的文章我是看了几十遍了,确实写得好,赛得过那些个大文豪,样貌也不错。但这品性如何呢?你快给姨父详细说说。”圣人主动给她添了茶,让她把从相识到偶遇到在遇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听完后皱眉:“倒是看不出哪有问题,唯一的不好是,怎的比谢泽旭还招蜂引蝶?”

这倒是,凡乔楚逸出现过的地方,方圆十里,那些小娘子们不管老的小的,都得他的美貌杀得片甲不留。听闻前几日游街,热闹程度都高过谢泽旭做探花的时候了,加之他已是有妇之夫,小娘子们都对他没了兴趣,纷纷转头向乔郎君发起了攻势。

只不过这回,咱们嘉平公主也不例外就是了。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帝王,那肚子里自然连大明宫也撑得下,就别跟未来女婿计较这个了。他若是不优秀,不招小娘子喜欢,那怎会被谰儿瞧上眼呢?”

“诶,”圣人不懂,“我可是听说最近翰林院周围日日都有等他上值放衙的小娘子,什么样的都有,他劝了几回都劝不走,意儿怎就笃定谰儿能成?”

“公主总有公主的法子,哪是常人能比得上的。”

可没想到的是,公主的法子竟是她。

“表姐你就帮帮我吧!你有恩于他,只要你去约,他一定会出来的!”赵谰把容枝意堵在内世不让他走,“我把我的终身大事都交给你了,表姐不会不帮吧?”

“你都说了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能插什么手啊,小祖宗你行行好,你堂哥还在外头等我,让我先行一步!”他简直是要给她跪下了。

“我不!”赵谰手一横,拦在她身前,“今日你不应我,我就不让你走!休想踏出我望云殿半步!”

“赵谰!这是挟恩图报!小人所为!你想让我做小人不成?”

谁曾想赵谰眨巴了一下她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无辜:“有何不可呢?”

容枝意气得快要吐血:“不可就是不可,放我走吧谰儿,你堂哥等急了要与我置气怎么办?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就放我二人相见吧!”

赵谰想了想,忽然一指:“这是表姐说的,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拦我和乔楚逸见面跟毁婚有什么分别?照样是小人!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让你们见,我日日在这守着你!”

“你这是!强盗!”照她这么说,她横竖都是小人了咯?容枝意两眼一黑,真没想到赵谰死缠烂打起来会如此要命,望了眼窗外,天色都暗下来了,赵珩下衙已过了半个时辰了。

“行了,应你就是了,赶紧放了我。”容枝意缴械投降,“先说好,我只管请,来不来可不保证。”

“表姐出马,他岂敢不来!”赵谰放了手,讨好般的替容枝意理了理裙裾,“表姐身份尊贵,一言九鼎,谰儿就不让您发誓了。上巳节那日休沐,待我与他畅所欲言泛舟江上赏赏曲江春景,定然一举将人拿下一雪前耻!多谢表姐!”

容枝意一个白眼:“当不得公主殿下的礼,臣女这便先行一步,明日便去做、小、人!”

最后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身兼重任顶着巨大的压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云殿。

心中盘算着,明日要如何将乔楚逸拉入坑中,忽然想到,怎么又在坑蒙拐骗啊,今日才被赵谚忽悠去请姨父,现下又被赵谰逼去做小人请乔郎君了,这对黑心兄妹,惯会压榨她。

想着想着,一个不留神,被人拉住了后领,那人随手将她一转,顺势转入了他怀里。

“我想到了!”容枝意欢喜地看着眼前等了他半个多时辰的赵珩,“赵昀升!我想到了!”

赵珩松开他衣领,退开一大步:“站好。”

容枝意一听他这语气,便知是生气了,立马抬头挺胸站得笔直:“对不起嘛,我不是有意要你等这么久的,是谰儿不肯放人,非说要我去替她约乔郎君。我不去,就不让我来找你。”

“这丫头···”赵珩暗骂了一嘴,抬眸看了眼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容枝意,“你答应了?”

她点点头,讨好般的朝他眨了眨眼,又搂住他胳膊:“我急着想见你嘛!”

这话一出,赵珩等了半个时辰的气全消了:“罢了,认错态度良好,本世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饿不饿?回家吃饭去。”

容枝意揉揉鼻尖,迎着迟来的落日快步跟上他步伐:“我们十六那日去曲江可好?”

···

圣人的情报果真准确,容枝意掀起窗帷,远远便看到了传闻中已镇守在翰林院整整四日的娘子军。

马车才停稳当,她由照水扶着起身,脚尖还没落地呢,周遭的小娘子伞都不撑,穿着斗笠全都涌了上来:“这位小娘子,你也是来找乔夫君的吧?别想了,如今这翰林院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我们都在这守了好几日了,除了辰时三刻和酉时一刻,乔夫君点卯放衙,其他时日你一个影子都瞧不见!”

乔什么?乔夫君?这都喊上夫君了?

“这个时辰来,你只能等到酉时一刻才能见到他了,你可别怪我们没事先提醒你,这风吹日晒雨淋的,你这样的娇娇,不合适!”

“瞧你这身穿着打扮,是官眷吧?官眷还来跟我们这些贱民抢什么?乔夫君连公主都敢拒,你不会觉得仗着有身份有地位他便会接受你了吧?别做梦了!他摆明了喜欢我们这样的!”

还有发现了她身份的:“县主,您都是有夫之妇了,还来跟我们抢乔夫君,世子他知道吗?”

“…”

乔夫君…容枝意暗暗啐了一口,那是她表妹夫!这些人瞎喊什么!不知害臊!

劝她走的小娘子可谓是接踵而来,容枝意脚伸了半日也没找到个落下的地儿,珍珠鞋面都被小娘子们斗笠上滴下的雨水落湿了,只得缩回了车板子上。

她轻咳了一声。蒋枞几位从众人头顶上飞蹿出来的,瞬间便将小娘子们隔开了,她这才有了走步的空隙,迈上翰林院大门的石阶。翰林院离东宫近,这一带她都熟悉,且她那位三姑夫就在里面任侍读一职,因此从前进去看过。可今日以来竟发现看门的都从小厮换成壮汉了,分明前段时日路过时还不是他们。

“有身份也没用!那两个看门的是油盐不进的,绝不会放你进去!”

容枝意出示腰牌,两个壮汉细细查验了一番,恭敬朝他行了一礼:“县主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烦请告知小人。”

照水觉得困惑:“看了牌子验了身份,还要盘问县主私事?”

两位壮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县主也看到了,门外这情形。实在是特殊时日,上头也有特意交代过,所以才派我二人来守院门不是?并非盘问,小人也是按上头指令做事,还求县主别让小人难做了。”

倒是会说话会做人的,容枝意不欲为难他们,理由也早就想好了:“新来的那位容编修,两位大人可认得?是本县主家兄,今日来是得了大伯母嘱托,特意来给兄长送些吃食。”

还好她让照水备下热汤,他们就算要开盖检查那也穿不了帮。

“原是这样,县主若是寻家兄,那岂有不让进的道理?只是照规矩,要请县主在外等候片刻,小人这便去请容编修出来引您。”语毕,站在外头的那位壮汉便开了条门缝钻了进去。

容枝意语塞,不能让她先进去等吗?不知道她这样站在这很丢面儿吗?

身后果然传来几句嘲讽:“就说进不去吧,非要吃了闭门羹才开心哟。”

“你住嘴!”轻云可忍不了了,“你是哪家姑娘,整日没点正事做吗?”

“轻云。”照水得了容枝意的眼色,站出来制止她,“总归我们娘子也不是来等乔编修的,旁人说什么便让她去说吧,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管不了。二哥儿一会儿就来接娘子了,你快去吩咐护卫们在外头好生看着,千万别让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娘子,否则咱们姑爷怪罪下来,谁都难逃罪责,特别是那些个挑事者。”

容枝意向她投去赞许,这番话说的不错,一语三关。一说明来意,二提到世子,三又让他们滚远些。

此间正值午休,没等多久容茂仁就屁颠屁颠来了,边走边训斥两个看门壮汉:“要我来引便来,也不想想如今下着雨呢,怎好让县主在外头等,便是到这廊下也好啊!”

容茂仁近来这幅样子她属于是看见就觉得好笑,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官,都穿上浅绿官服了,还对她点头哈腰的。容枝意上前拍拍他后背:“二哥哥,哪有做官的跟你这般。咱们可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榜眼郎,还不把背挺直了,让人看见你跟我毕恭毕敬的不得笑话死你,说你个做哥哥的还怕妹妹!”

“是是是,谨遵妹妹教诲。”虽不点头哈腰了,但嬉皮笑脸这幅德行是改不了了。容枝意无奈,算了,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等往后做官时日久了,自然会受到影响,多出几分严厉来。

容茂仁一路给她介绍过去,轻云四处张望着:“二哥儿,我家娘子进东宫都没进你这翰林院麻烦,究竟是藏了什么宝贝啊?”

“宝贝?”容茂仁站住脚冷哼:“可不是宝贝啊,藏着大宝贝呢!”

容枝意顺着他视线,最终定睛在回廊旁的梅花亭,雨水敲击着亭顶的青瓦,顺着上檐落下,形成一帘雨幕。乔楚逸一身浅绿圆领襕袍,头戴幞头,脚蹬乌皮六合靴,坐在亭下读书品茶。意外看见她后秀目微扬,起身绕过廊柱快步而来,一举一动皆飘飘欲仙。

容枝意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此人,必须,只能,一定,成为他的表妹夫!

好一番寒暄后,二人总算是你一鞠躬我一作揖地走到了梅花亭下,容枝意让照水将莲藕汤分了一下:“伴雨声喝热汤,也别有一番风味吧乔郎君?我读那《秋雨落广陵》时,里头的那位李二郎尤其喜爱赏雨时饮莲藕汤,说是更能感受天地芳泽。”

乔楚逸才要答话,却被容茂仁打断了:“不是说给我带的吗,三妹妹怎的不问我?”

容枝意一记眼刀硬生生让他住了嘴。容茂仁心里颇多意见,本还以为真是来看他的,亏他高兴了半日,原来是借着他名义来看乔楚逸的。

乔楚逸笑容温和,容枝意趁机问他:“外头那些个小娘子很是难缠吧?”

“这些日府外有人等,上衙下衙也有人跟,到了翰林院还有人在外。我劝了几回了,甚至脾气都闹过了,人反倒越来越多。”

“那可真是棘手。”容枝意开始挖坑了,“这不光扰了您,整个翰林院可多少都会受到影响,长此以往,官员们总会对你颇多抱怨,您日后这公务该如何办的顺当?”

乔楚逸深表赞同:“可我这确实也没辙了,想来,等跟些日子,见我实在无趣,便也就不跟了吧。”

“怎会不跟?您一日不定下亲事,她们便要跟一日的!”容枝意自顾自往夸张里说,“您不知道,谢府尹从拿下探花开始,硬生生被人跟到了与宋娘子大婚!足足六年呢!”

“竟还真有此事…”

见乔楚逸陷入为难,容枝意正好抄起家伙埋坑:“不过我倒有个法子,您一句都不用多说,她们自会离开。”

“哦?”乔楚逸在坑底站得明明白白的。

容枝意摩挲着碗盏上的鱼纹,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乔郎君若是做了驸马都尉,那外头的小娘子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乔楚逸面色一滞:“此事乔某以为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虽笑容未消,但容枝意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有冷厉神色闪过。她不由坐直了身子:“坦白说,我今日来确实是受殿下所托,想邀你上巳那日在曲江见上一面。我虽是她表姐,但从未见过她如此执着,昨日被你拒后,求了我好些时候,我只得应允了,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容我说上几句尽尽心意。”

“想来你还不大了解她,外人眼中她嚣张而肆意妄为,其实面冷心热,正直而有担当,十分清楚自己身为公主所肩负的职责与使命。这回她不顾面子,当场向你表心意,最终求爱不遂,遭全城人笑话,但并未自怨自艾,也并未放弃,反倒用尽法子想与你见一面。”

“就像你看她那日轻狂的样子,肯定想不到她会因为自己哥哥有了嫂嫂,怕哥哥再也不搭理她而大哭吧?”容枝意笑道。

“旁人也许会觉得她当众求偶的行为极度愚蠢,可在我看来,这是勇敢、珍贵、鲜活的少女心气,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在者,她并未向外头那些小娘子那般时时刻刻缠着你,也没有直接去向圣人求赐婚,反而事事问过你的意见,乔郎君为何不给她个机会呢?”

乔楚逸默了默,直言:“若是县主所求,那乔某便去一趟吧。”

“非本县主所求,是公主所愿。”容枝意必须跟他讲明白:“我无意挟恩图报,你愿便去,不愿便不去,不必看我脸面。”

“我明白,驸马都尉这几个字,会抹杀你前十年所有的努力,还让人觉着你是吃软饭的,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以你会有顾虑,这很正常,我也理解。所以这事儿成与不成全看你,你若实在不愿割舍这些,殿下绝不会逼迫你。反正你也得议亲呐,别有压力,就当只是见个普通的姑娘,毕竟两人合不合适,总得见过了说过话了才知道。”

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想着今日是遇到忽悠滑铁卢了,定是昨日忽悠了圣人遭的报应,谰儿可别怪她啊,谁叫乔郎君当真如此铁石心肠呢。

“江南的雨适合赏,长安的雨适合听,乔某来长安也有八月了,还未有闲暇时光去曲江边听雨,若能有公主相伴,是乔某的荣幸。”乔楚逸低头搅了搅碗中的白瓷勺,清脆的声响将容枝意从急促中拽了回来。

这是应了?这是应了!

乔楚逸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容枝意欣喜之余唤来了静姒:“既然乔郎君帮了我一把,那我也帮您一把。静姒,你去趟京兆府,跟谢府尹说,近来翰林院外常有人鬼鬼祟祟蹲守,官员们上下衙甚至有人恶意尾随,此举已对翰林院众位造成极大困扰,要他派人跟进,尽早解决。”

一直在看戏的容茂仁不由鼓了鼓掌,怪道人人抢着要做皇亲国戚呢,挤破脑袋也想跟权贵搭上边,旁人苦恼不已的事,人一句话就解决了。

心想,翰林院只是个起点,他必须得更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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