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得不尔何其多
雨下了一夜未停,但并不影响凤凰山熙来攘往的香客信徒。容枝意扶着老太太下了犊车,便有五六人拥上来打伞开路,都是她身边的丫鬟护卫。因昨夜他想了想,要是普通的相看便罢了,就怕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是多带些护卫好,实在不行就同他们打一架,看谁打得过谁。
架是不可能打的,但多带些人总是没错的,左右她也懒得搭理,干脆让他们没法近身知难而退好了。身边的七八个侍从把她围得连只虫都飞不进去,暗处的护卫则更多了。
可朱氏不是这么想的,她人穷志不穷脑回路清奇,看着容枝意这前呼后拥的架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越发打定主意要让她嫁进他们朱家了,这种福气也要让她爷娘享享才好。
果不其然,佛堂里才上了两炷香,容枝意还在蒲团上闭眼双手合十跪着呢,便听到一声:“哟,这不是妹妹吗?”
“嫂嫂?我还想着过些日回去一趟呢,怎么这么巧就在这碰上了!”朱氏语气夸张:“阿姝,来和你舅母打招呼。”
原是准备介绍她嫡亲哥哥一家。她二人寒暄几句,朱氏才跟容老太太介绍道:“母亲,这位是媳妇的娘家嫂嫂。”
容老太太被人搀扶起身,容枝意这才睁开眼。这朱夫人脸圆圆的,身形矮小,但长相温婉,衣着还算体面,也没想象中那么落魄嘛,到底还是有家底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落魄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身旁还跟着几个小娘子,想来是她家的姑娘们。她朝容老太太见过礼,眼神就时不时往容枝意身上瞟一眼,但隔着人墙看不大清,朱氏会意,忙道:“嫂嫂,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我们家三娘。”
轻云稍稍让开了个缝来,容枝意抬眸朝朱夫人福身点头,做足礼数。可朱夫人竟不知为何愣住了,气氛就此僵持,到底是长辈,她就算不喜欢也不好太过失礼,很给面子的再次朝她微笑。
朱夫人是看傻了,她从前不是没见过容枝意,从小就五官端正灵气十足,自然知道长大了也不会差到哪去,但毕竟许久未见,为了这场相看还特意着人去打听,说是和嘉平公主都有二分像,全长安谁人不知公主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今日见了她本人,样貌气质都是顶好的。来之前她这个小姑子还说就算把家里那些庶子带来也无妨,还好她心想再不济也是皇亲,不好如此怠慢便没有照做,不然今日怕是要闹大笑话了。
“舅母,”这场面没有人比容姝更尴尬了,照理来说这个舅母没嫁前还是个高门里别房的小姐,不至于这样不知礼数,只好压低声音提醒她,“快见礼…”
朱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赔笑着福福身子:“县主妆安。”
“夫人不必多礼。”她语气平平看不出情绪,但至少还了礼也算给足面子了,随后便搀着容老太太去后头找住持喝茶去了。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朱氏在想什么,这才弄明白容枝意今日摆的这排场是何意:“你这丫头,可是一早就知道了?”
容枝意坦然答道:“不瞒祖母,昨日四妹妹便来报信了,无非就是贪图我那点嫁妆吧。”
这事往简单了说是她拿嫁妆给朱家填窟窿。要是往复杂了说,朱家和武安侯府是姻亲关系,武安侯可是姚昭仪的母家,眼下虽然皇子之间相处融洽,但圣上还年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是为了眼前还是长远着想,她都不能跟朱家沾上关系。
老太太也觉着好笑,只说让她自己注意分寸。凤凰山大住持的静室前围了不少的人,小沙弥来迎说有贵客在,让两位稍等,容枝意这才发觉,门口似乎站了好几位内侍,难道是宫里的人?昨日也没听说宫里有人要来啊。
但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里头的人是三殿下召王。赵谦是前些日满了十六封的王,赐了府邸出宫住去了,他阿娘去得早,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和赵谚一块儿长大,只比容枝意大了三个月,自然也是说得上话的。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后总算是消停了会儿,容老夫人同住持说话去了,容枝意和赵谦坐在静室前的廊下随意聊着天。院里种了不少的木槿花,偶尔拂过的清风里都夹杂着雨后清新怡人的花香。
容枝意手缩在袖子里四处张望,同做贼一样偷吃案几上的糖糕,昨日少吃了半碗饭险些给她饿晕了过去,可是又跟轻云夸下了海口,连早膳都少用了些许。赵谦给她推了推碗碟,让糖糕离她更近些。
容枝意谢过他:“三表哥是来进香的吗?”
“不是,”他神色顿时黯然不少,“是来相看的。”
“怎么您也…”今日是什么天定的良辰吉日吗,怎么人人都来凤凰山相看。上回进宫赵谰还同她说起选太子妃的事儿,看来是准备把二殿下三殿下的婚事一并办了,但娶妻不该高兴吗,怎么赵谦看起来不大高兴呢。
容枝意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是我母亲娘家的几位姑娘。”
陈妃的娘家,便是魏国公府陈家了,好巧不巧,就是容姝要嫁去的。陈妃是现任国公的嫡亲姐姐,她当年也是风华绝艳,曾是先皇后钦点的楚王妃人选,可后来姨父选了姨母,老国公舍不得女儿做个亲王的侧室但也不愿她低嫁,留了一年多,眼看先皇有点要立太子的苗头,才一咬牙把女儿嫁过去了,可惜陈贵妃这身子不大争气,早产生下赵谦没熬住便去了,后来圣人登基才追封了她。
容枝意回过神来安慰他:“国公府的小娘子儿也是见过的,个个才情俱佳知书达理,殿下不必忧心。”
“忧心?”他无奈摇摇头,“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在担心这个。”
“那您为何…看起来不大高兴?”这话其实有些僭越了,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还没有熟悉到能单独交心的程度。
他听后也没有生气,自嘲般地笑了笑:“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容枝意讪讪点头,听他压低了声音说:“几位姑娘确实是才情俱佳、知书达理,可我一直只把她们当做姐姐妹妹,并无其他想法。”
“您不喜欢,姨母不会逼迫您的。”容枝意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赵谦人如其名,待人谦和有礼,难道是不好拒绝?可是圣人娘娘不像是会逼迫他的样子。
他果然再次摇头:“不是母亲的要求,是我舅舅。”
容枝意顿时会意,她想起和宋嘉夕打听魏国公府的时候听她说过,老国公去世后,魏国公府势力大不如前,眼看就要有落败之相了。若府上能再出个亲王妃,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的助力。
赵谦看容枝意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她听懂了:“我阿娘去的早,我还未来得及尽孝她便离开了,他们都是我阿娘的亲人,我便是不想也不好拒绝。”
说来真是可笑,他出生于最尊贵的帝王家,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可人生里的每一个抉择都伴随着利益与无可奈何。他是如此,身为太子的赵谚更是如此。
“抱歉,这些不开心的事,本不该与你说的。”他见容枝意有些愣愣,苦笑着说道。
“三表哥,”容枝意打断他,“其实我特别高兴能听到您说这些。”
“我记得幼时,您和谰儿一样爱玩,一刻都坐不住,还爱说笑,总要来追着我跑,揪我的两个羊角辫,”说到这两人都笑了起来,“可是后来我们渐渐长大,您变得和表哥一样,虽然脸上带着笑,可话少了,人也沉默了,开始讲规矩讲礼仪,做一个皇子该做的事。而我这趟回来,您又变了,明明每日都在和谰儿一块打马球、狩猎,可笑容就是变得勉强了。我刚回来那日进宫遇到您,都没说上两句话就走了,这不是我认识的三表哥。”
皇宫就如同镶金的牢笼,里边的人想出去,外边的人想进去。皇子公主固然是荣宠一生,在别人眼中顺风顺水。但又有多少平凡简单的小事,是他们的可望不可及呢。当象征自我的灵魂被剥夺,他们必须披上虚假的外衣,成为为人称道的殿下,而不是他们自己。
“所以我很高兴您能和我敞开心扉,让我觉得真正的您又回来了。”她眼神真诚,眼眶甚至有些微微泛红。
容枝意是心疼的,她至少得到过阿爷阿娘全部的爱,但是赵谦自幼丧母,从小就有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血缘太重要了,便是皇后对她再好,他心中始终也会有隔阂的。更何况还有赵谚这样德才兼备的哥哥在前,他做任何事都会倍感压力。
赵谦也有些怔怔,还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下意识说:“是三表哥的不是。”
“是这个世道的不是。”容枝意摇摇头。
“三表哥,出生是无法选择的,可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是由自己决定的。您待人谦和有礼恪守礼仪本分,听娘娘说公务也办的极好从未出过岔子,这些是您作为皇子的责任与担当,可作为你自己呢?我们为人处世,不必想太多,想得太多会失了本心,人生短暂,事物本就没有对错,有些事就算是寻觅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的。不用去听别人说了什么,不用去期盼他人的认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不辜负自己的人生,才不枉活嘛。”
容枝意笑起来:“我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一定是站在您这一边的,您就别不开心了。”
这下赵谦总算知道为什么赵珩平日最爱跟这个妹妹在一块玩了,小女儿家心思细腻,单纯又善良,别人看不到的她都能感受到。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多谢妹妹宽慰,往日见你都是在和昀升打闹,没想到妹妹看人看事倒比我这个做哥哥的通透多了。”
很少有人这么夸奖她,容枝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您和表哥一样,就是想得太多太周全了,赵昀升就不这样,昨日我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郎,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就喜欢好看的。”
赵谦笑出声:“确实是他会说的话。不过——”他看向眼前这个笑容明朗无邪的妹妹,“昀升以后会娶的小娘子,不用考虑这些。”
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容枝意又有些愣住了,赵珩会娶的小娘子,赵珩有喜欢的小娘子了?昨日不是说没有与哪家娘子走得亲近,怎的今日赵谦便说他要娶妻了?不是说要好看吗,他身边还有比赵谰还好看的人吗?
容枝意正想问是谁,对坐的人放下茶盏:“但是妹妹,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世上不得不尔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呢,只要活着,便会有。世道艰难,人生百态,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到底…还是没有安慰到他吗。她垂下眼,说不出的难过与叹息。
赵谦却笑了,站起身蹲到她面前来:“多谢意儿宽慰我,我会试着去做的。”
试着去做,就已经很好了。她于是破颜一笑:“嗯!”
他看向院中荷塘里的莲花,在暴雨后的日光下闪闪发亮,风雨摧残又如何,一片阴影又如何,这个世间依然能开出烂漫的花。纵使世道艰难,人生百态,也依然有这样温柔美好的人在他身旁。
但愿他们,真能一生顺遂。
赵谦走后,容枝意在院子里坐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她突然想到,家族的兴衰、荣耀,难道只能靠前仆后继的人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取吗。三表哥是如此,当年的陈贵妃是如此,甚至连此刻被迫来相看的她也是如此。
可她不甘心,她始终不愿意妥协,这是她的人生,是好是坏,她要自己做选择。
“把人带上来吧。”她端起茶饮了一口,已有些凉了的茶甫一入口就苦得让她皱了皱眉。身旁有点眼力见的侍女忙上前撤下凉茶换上了新煮好的紫笋。
两名护卫带这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上来了,方才赵谦走前,特意和她说有人在偷听,不过两人这加在一块过半百的护卫还没等他听一句已经把他抓了押在一旁等候发落了。那男子也古怪,都被绑得跟个湖蟹似的了,嘴里还塞着棉布,被护卫往地上一丢,仍脊背挺得直直的,神情不屑,高傲的仰着头。
轻云上前将他嘴里的棉布取下,那男子这才瞥了眼容枝意,随后旁若无人的问了句:“你是容府三娘子吧?”
“大胆!”容枝意的护卫尽心的很,擒着那男子把他往地上一摁,惹得他吃痛地哀嚎一声。
容枝意摆摆手,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不急不躁地饮了口热茶,这才觉得嘴里方才又吃了糖糕又喝了苦茶的怪味儿好了些:“你是?”
跪地男子哼了一声,答得倒是爽快:“朱继德,家中行十三,就是要与你相看的那位。”
原是朱家的郎君,但容枝意只能装作不知道:“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朱继德两只手都被擒着,勉强着抬起头有些艰难地说道:“那你赶紧把我放了,是你家主母来与我母亲说安排你我二人相看的。”即便如此,语气仍旧没有半分祈求,反而带着命令的口吻。
容枝意此刻更加怀疑外间说朱家已经落败的话了,这朱什么的好大的口气啊,听着都比什么国公府侯府郎君还要高贵些。
“你为何要偷听我与人谈话?”
朱继德笑了:“想知道?”
他瞥了眼死死抓住他的两个护卫,“让他俩走远点,我就告诉你。”
容枝意给轻云使个眼色,轻云上前绕过朱继德走到他身后,正以为要给他松绑呢,看向那二名护卫的笑容越发得意了,谁知轻云猝不及防一脚踩在了他脊背上,朱继德毫无防备嘶嘶喊疼:“我说,我说,说还不行吗!”
“你大伯母说你在这,要我过来找你,我到这一看你在同别的郎君说话,就想上前质问你,你可是要跟我相看的人,怎么能跟我不认识的郎君不清不楚的…啊!”是轻云听他开始说胡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怎么跟我家娘子说话的!”
容枝意第一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就算她真是在与他相看,凭什么不能跟别的郎君说话了?这朱氏哪里找来的人啊?谁家小娘子嫁给他真是这辈子倒大霉了!
“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可看得多了,我理解你,你也要理解我啊,是个男的看到本要与他相看的小娘子在同别人说话心里都会不舒服的。行了行了,方才的事情我就当没看到,你现在放了我,我就不与你大伯母说了,我再给你个机会跟我重新相看…”
他话未说完,容枝意已经忍无可忍,手中的杯盏往桌上一撂,站起身来叱道:“你再提相看两个字,信不信我拔了你舌头喂狗!”
那朱继德被容枝意突如其来的恼怒弄得莫名其妙,满不在意的嘟囔了句:“我凭什么听你的,相看就是相看,你背着我与别家郎君相看我还说不得了?”
容枝意一听险些气晕过去,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安慰自己别跟这种人过不去才缓过来,她换上个笑容重新坐下,示意轻云和护卫们放开他们。
朱继德戒备地看了身后三人一眼,确认不是在戏弄他,这才站起身来,依旧腰板挺得直直的,神情倨傲。
“朱…”朱什么来着容枝意没记住:“朱郎君,今日的事是我大伯母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晓。方才我正与家中哥哥说话,你不知情擅闯我不怪你,你回去自与你母亲说清楚,如此可行?”
“嗯,这个态度才对嘛,赶紧把我放了吧!”
容枝意点点头,这样看来是说清楚了,也不好再绑着人家,示意轻云给他松绑。朱继德重获自由,却没转身离开,站在原地活动活动筋骨后,径直走到容枝意面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容枝意以为他是渴了,往边上挪了些想说喝完茶赶紧走,谁知他竟一屁股在方才赵谦的位置上坐下了。
“你还不走在这做什么?”她着实纳闷。
他饮了口茶,说得轻飘飘:“相看啊。”
容枝意愣了一瞬后,音量顿时拔高,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廊下的小沙弥轻咳一声以示提醒,她才压低了声音重新说道。“是这样啊朱…朱…朱郎君,我大伯母呢没经过我同意安排你我相看,我本人毫不知情,知道了也不会同意,所以这事就此作罢,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此结束,你可以走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听懂了吗?”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见朱继德点点头说:“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容枝意看了眼小沙弥慈悲为怀的眼神,再次压下心中的怒吼换上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那你还坐这?”
朱继德看到她笑起来楞了一下,这才放下杯盏,依旧不紧不慢:“殿试在即,我忙着做学问,本也不想来参与这些无畏的小事,但我母亲非说,对方是个有品级的貌美后族之女,我向来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仗着皇亲国戚身份装清高的人,打算敷衍过去就好。”
容枝意的笑容凝住了,朱继德再次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有些不自在地说:“可我方才一见,确实貌美。”
“总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闻你无父无母,只能大伯母替你做主,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闺中娇女,还是好好听她的话,坐下来与我相看吧。”
容枝意觉得自己此刻一定被气得头顶冒烟面色发绿,敢情还是他纡尊降贵来跟她相看了?轻云也气得不行,挽起袖子就想上前把这人打一顿给娘子出气,愣是被照水拽着。
“按照我的学问,明年殿试必能高中,未来官运亨通可想而知。等那时与我来说亲的姑娘家定然不少,干脆你与我现在就定下,到时也能省下不少麻烦。我的要求除了貌美,还要端庄些能掌得了家与其他官员夫人打好关系。我看你除了脾气不好还需改进外暂时还算符合我的要求。”
容枝意在心中腹诽了上百遍自己是贵女不能无礼,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有失脸面后终于拍案而起:“把他…”她想说把他堵住嘴丢到朱氏面前去,万幸看到静室里走出来的容老太太后理智回笼,她要是真这么做了,明日大约全城都要说她南川县主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说好与人相看却因中途遇到了别的男子而爽约了本要相看的郎君,再说,被人知道她跟这种人相看,她在这长安怕是都待不下去了!
朱继德还在絮叨:“你如此貌美,较我也差不了多少,咱们两两结合,到时生下的…”
“闭嘴,你不走我走。”容枝意喊了句祖母上前搀住容老太太,她虽然坐在里头,但外头这个动静多少也听了个大概了,还有方才住持跟她笑说:“县主与这位小郎君,是无缘又无分啊。”
容老太太于是转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跟朱氏说,不用斋饭了,快些回府。”
容枝意知道老太太是在帮她,心生感激。这边朱继德一看不对劲,这还没谈稳呢,到手的姑娘就要走了,忙大跨步跟上,刚迈出一步便被几位暗中跑出的护卫拦下了,他身形比五大三粗的护卫们一比更矮小了,嘴里不忘喊着:“容枝意,你再考虑考虑啊!”却被护卫拦得死死的,连个缝隙都没有,他在原地垫着脚干站了半天,眼看容枝意越走越远连个头都不会,这些彪形大汉打也打不过,急不可耐扯着嗓子大喊了句:“容——唔唔”。
是轻云气不过,把原先那塞他嘴里的棉布重新塞回去了,朱继德被人制住手脚动弹不得,在原地挣扎了半天,眼看容枝意已经没影儿了,护卫们才放过他,他吐了棉布啐了一口:“呸!你们这些傻大个,我可是你们未来姑爷!”
轻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个泼猴脑子没病吧?脸皮比城墙还厚!你可清醒一点吧!我家娘子嫁谁都不会嫁给你的!”
后头发生了什么容枝意只当没听见,心想这回真是沾上屎了,她还是低估了朱氏,这一家人看上去都是脑子不大好的。脚下步子越迈越大,一时都忘记自己身后还有个老太太。
“意儿,”容老太太皱皱眉制止她:“慢些,不急。”
“抱歉祖母,是儿太着急了。”眼看离方才的院子也有些距离了,她才放下心来。
“这事,你当如何解决?”老太太问道。
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可这朱氏是个没救的,容枝意思索一番:“找朱夫人。”
老太太赞赏点点头:“朱夫人出生高门,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去找她说,比找那小郎君有用些。”
从寺里出来等了一会儿,果真见朱氏同朱夫人相携而来,但两人面色都不打好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容枝意走上前,也没搭理朱氏一眼,开口便问:“朱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氏斜觑一眼,正想派个容姝去偷听一番,那头老太太却叫住了她,说让她一会儿跟自己坐一辆车,她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老太婆定是知道她安排人给野丫头相看的事了,心里不安,梳理了一遍早就想好的说辞,面上讪笑着说是是是。
“县主有话便直说吧。”朱夫人其实心里多少也知道些,她本见到她的时候便知被小姑子骗了,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愁嫁,怎么可能嫁进他们朱家。她这个儿子什么样她心里也清楚,她活到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的婚事了。
容枝意其实很好奇朱夫人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的,但人家朱家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还是直截了当跟她说完早些回去用午膳吧,这肚子都叫半天了:“夫人,儿是想同您说,大伯母安排儿与令郎相看,儿事先并不知情,方才我遇到一位故人聊了几句,他擅闯入内被护卫绑了,我一问才知有此事。所以在这,儿给您与令郎道个歉,可咱们还是…不太合适。”
“县主言重了,是我儿不知礼数,叨扰您了。”容枝意都这样放低姿态了,她还能说什么?果然就不该来,凭白给她丢脸面。
容枝意又说了些场面话,她心知自己除了骂人外嘴笨得很,少说几句总不会出错,见那朱夫人看着面上只有窘迫没有恼怒,便就此与她别过了。上马车见到里头坐的是容姝,又与她道了声谢。其实容姝要什么她清楚得很,无非是想让她多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让她多与这些名门闺秀们打好交道,借了她的势,嫁去国公府日子才不会太难过。
罢了,容枝意想,都是姐妹,计较这些做什么,总归能帮就帮吧。
只是,她如果还想过娴静些的好日子,就不得不坐下来,好好跟朱氏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