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其东门

苍梧真人正色道：“妙妙资质非凡，修仙定能有所成就。只是，还请将你的经历如数告知。”

顾妙妙低下头，轻声问道：“若不说，真人是否就不能收妙妙为徒？”

苍梧真人叹息道：“我既做了你的师父，自然是要引导你好好修行，早日成仙，不知你的经历如何因材施教。我知你历尽沧桑，戒备心重，但是既然认我为师，便要将我当做最亲近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妙妙点头称是，无比乖巧。

苍梧真人又道：“顾妙妙正值豆蔻年华，行事做派若是老气横秋，难免有人质疑你的来历，今后的一言一行还需多加留意。至于你的经历，何时坦诚相告，由你自己决断。”

顾妙妙听了苍梧真人这番话，方才放下心来，领悟到他是真心收自己为徒，自然喜笑颜开。

苍梧真人见她露出少女的娇态，面上也带了笑容，柔声道：“你昨日放血启动神器，想必伤了元气，我这里有枚丹药，专补气血，你服下去，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便可随我去灵洲。”

顾妙妙将苍梧真人送出永宁殿，殿外无人守卫，只有台阶下立着一名玄衫少女，面上覆着一张黑色面具，身形高挑矫健，隐约透着杀气，在夜色中越发显得神秘诡异。

苍梧真人看了顾妙妙一眼，顾妙妙轻声道：“这是天威皇室暗卫，名为‘虚影’。”

玄衫少女上前一步，跪下行礼，沉声道：“‘虚影’拜见公主殿下，还请赐名。”

顾妙妙问苍梧真人道：“师父，我能带随从去海云山吗？”

苍梧真人端详了玄衫少女一番，她身手敏捷，在凡人中是个高手，但没有修行过法术的痕迹。

苍梧真人道：“海云山本就有来自天威的修士，有些出身显贵的修士也带了随从，不过仅限一人。你的随从若是有资质日后也可随你一起修行。”

顾妙妙对玄衫少女道：“这位虚影，你将面具除下，若是我今日看中你，日后你不再需要戴面具。”

玄衫少女摘下面具抬起头来，她年约十六七岁，神情淡漠，五官清秀，一双杏眼清澈明亮，锋芒毕露。

顾妙妙问道：“你家人何在？”

“属下出身皇家育婴堂，无父无母。”

顾妙妙秀眉一挑，又端详了玄衫少女一番，淡淡道：“皇家育婴堂出来的都姓顾，你就叫做顾欢欢，以后脸上要多点笑容。”

玄衫少女愣了一下，努力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朗声道：“顾欢欢从命。”

苍梧真人离去后，顾妙妙问顾欢欢道：“谁将你派来的？”

“陛下亲自下旨，皇后娘娘也嘱咐过了，顾欢欢身兼二职，既是公主殿下的护卫，也是公主殿下的侍女。”

顾妙妙眼神一暗，幽幽道：“侍女么？我在这宫墙内已经做了七年宫女，服侍贵人的事情没少做，如今自己有了侍女，竟是不习惯得很。”

顾欢欢道：“皇后娘娘说，公主留在掖庭的物品都已经收拾妥当，明日便送来永宁殿。公主若是还想见见故人，顾欢欢陪公主一同前去辞别。”

顾妙妙看了看远处的承安门，眼神缥缈，淡淡道：“我不过是一个过客，还打搅她们做什么。不如你随我出宫走走。”

顾妙妙在明德后派人送来的几套宫装中挑了一件玉色短襦，一条丁香色长裙换上，挽了一条月白色披帛，挑了一只翠钿插在螺髻上。顾欢欢换掉暗卫服饰，穿了身不起眼的靛青色衣裙，藏好兵刃，领着顾妙妙直奔宫门而去。

戌时二刻，宫门已经关闭，顾妙妙亮出明德帝的墨玉龙佩，自然畅通无阻。

二人顺利从东门出了宫，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小姑娘，你等一下。”

顾妙妙觉得声音有些熟悉，转过身来，只见城门明亮的灯光中立着一位白衣少年，身姿如竹，容颜如玉。

那白衣少年眼神明亮清澈，便是天上的星河也不及他半分璀璨。顾妙妙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怔了半晌，那白衣少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清亮的声线带着柔软的尾音，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顾妙妙低下头，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顾欢欢挺身挡在顾妙妙身前，冰冷的眼神盯住眼前的白衣少年，杀气横溢。

白衣少年轻笑道：“一日不见，小姑娘就把我给忘记了？”

这样明媚的少年郎，谁能忘得了。如今成了同门，日后少不了交集，顾妙妙在心里不住告诫自己凝神，万万不可失了仪态。

她扯了扯顾欢欢的衣襟，示意让开，自己走到白衣少年面前，拱手行礼道：“昨夜多谢仙师相救，请问高姓大名？”

“海云山百锻峰弟子萧龙佑，”白衣少年报上姓名，拱手还礼，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能否相告？”

顾妙妙将目光艰难的从萧龙佑脸上移开，心中哀叹这少年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好看，唇边的梨涡，竟然比女子的还要甜上几分。

他换下了初见时的白色夏布道袍，此刻身着月白锦缎长衫，胸前交领上的图案，居然是用银色丝线精心刺绣的日月星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低调却奢华。

萧龙佑见顾妙妙不说话，忍不住轻咳一声。

顾妙妙“哦”了一声，如梦初醒，匆匆说道：“我叫顾妙妙，苍梧真人已经答应收我为徒，明日便同去海云山，还请萧萧师兄日后多多关照。”

在萧龙佑星辰般灿烂的笑容里，顾妙妙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个“萧萧师兄”的称呼。

萧龙佑一怔，觉得“妙妙”这个名字分外好听，而这一声“萧萧”也格外悦耳，连连点头道：“妙妙师妹，可要记住了，以后就叫我萧萧哦。”

顾妙妙“啊”了一声，有点尴尬，但是也只能厚着脸皮傻笑，师父说了，她只有这个年纪，一言一行，不能让人生疑。

萧龙佑看了看一边虎视眈眈的顾欢欢，问道：“妙妙，你这是去哪里？这位姑娘和你一起？”

顾妙妙看出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逛集市，有些迟疑，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回绝，旁边顾欢欢冷冷开口道：“萧仙师，我家姑娘有事在身，还请借一步。”

萧龙佑瞥她一眼，笑嘻嘻的看着顾妙妙道：“妙妙，我可是第一次来到你们天威，今日忙了一日，明日就要回海云山，不如今夜你带我到平安都的集市上转转？”

顾妙妙奇道：“昨夜就打退了魔军，今日还有什么可忙呢？”

萧龙佑笑道：“你还真直接。妙妙，白日我们协助修复皇城内外损毁的房舍和城墙，到黄昏时分才忙完。听说平安都没有宵禁，夜市热闹得很，我正要去瞧瞧，还愁没人引路呢，恰好见你从宫里出来，正好一起啊。”

顾妙妙又一次被萧龙佑的笑容晃花了眼，忘记该说什么，不由自主跟上了萧龙佑的脚步。

顾欢欢拍了一下额头，无奈跟了上去。

东门并不是皇城正门，出了东门没多远就是集市。平安都不实行宵禁是女帝当年下的旨，为的是让天威帝国早日繁荣起来。可惜平安都每年都要遭受魔袭，终究还是没能如预想的一般，如天兴帝国的元京一样繁华。

魔袭又一次被打退，撤离平安都的市民们返回了家园，为了生计，夜市如期开张，东门集市不在魔军的攻击路线上，屋舍完整，劫后余生的人们挤满街头，熙熙攘攘，颇有繁华盛世的味道。

萧龙佑这样的少年郎，不论出现在何处，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顾欢欢在两人身前引路倒也罢了，顾妙妙却感觉自己要被周遭火热的目光给焚化了。她偷偷瞄了萧龙佑一眼，他泰然自若，仿佛周遭的人都不存在，想必已经习以为常。顾妙妙想想自己的年纪，昂起头绽放出小姑娘童真的笑容。谁会吃小女孩的醋呢？

顾妙妙忽然盯着路边叫卖的水晶糕，顾欢欢会意，立刻上去购买，萧龙佑理所当然道：“给我也带一份。”

顾欢欢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还是买了三个，自己先尝了一个，才将剩下的都递给顾妙妙。

水晶糕本是夏秋应时糕点，晶莹透亮，色白润滑，糯软耐嚼，食之甘美，清凉爽口。

顾妙妙困在宫中，很多年没有吃过了，迫不及待拿起一块，整个塞进口里。

萧龙佑从顾妙妙手中接过水晶糕，指尖捏碎，捻起一小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虎牙微露，吃相优雅。

萧龙佑见顾妙妙吃得香甜，微笑道：“你喜欢吃这个？海云山下的海阳城也有，日后我可以带你去吃。”

顾妙妙心满意足的咽下水晶糕，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将唇边的残渣舔去，萧龙佑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忽然感觉身边有两道目光落在顾妙妙身上。

萧龙佑转过头去，隐约看见了两个身着黑衣的人影闪过，身形快得连男女都没来得及分辨出来。他剑眉微蹙，已经感觉到这两人不是凡人而是修士，幸好没有感觉到魔气。在此刻的平安都，竟还有海云山之外的修士，却不知道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