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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石墉初露真面目

上京,中郎将韩瑁的韩府。

这石家长女,韩大娘子为千如和杜君远让茶看座,将下人们都屏退了。

韩大娘子闺名海冬,可见得端柔美丽,身着素色袍裙,腰间系着淡绿色丝绦,丝绦上还坠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佩,头已绾成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当中插着一把精致的淡绿色的玉发梳。

装束倒是素净得很,但却没有戴孝,杜君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这会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人,二人凝视着这位韩大娘子,这韩大娘子没有一丝怯意,福了福身道:“早听夫君之言,侯爷在查家父的案子。侯爷若有所疑问直问便是,小女子据实以告,定不隐瞒分毫。”

见韩夫人说得如此坦然,杜君远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正如韩夫人所言,本侯一直在安平郡查令尊的案子。”

杜君远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案子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日,为何迟迟不见夫人前往安平郡吊唁呢?”

韩夫人面色一白,惨淡一声,半是讥诮半是不忿道:“妾身去了做什么?妾身那父亲就算是死也不愿见妾身这个女儿的,妾身若是去了,不是平白给父亲添堵吗?”

说着,韩大娘子又垂下一行清泪,抬手用一块素帕印去了。

千如和君远相互一望,看来这其中的确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千如想了想,比杜君远更加直接地问道:“恕小女子冒昧,敢问为何夫人同令尊交恶?”

“为何?”

女子抬首,一双美丽的双眸含着泪,一滴一滴往下坠,如同秋露般,模样楚楚动人,开口时又显得柔弱万分。

“妾身今日也不愿瞒着二位,妾身的父亲他只爱自己,这么多年,他从未关怀过身边的人。其实,妾身也从未奢求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关怀,可是,可是.......他万不该对他的亲外孙下手,我与夫君……我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因为父亲,就那么没了。”

说到此处,韩夫人像是用尽了力气,将脸埋在锦帕间,呜呜地啜泣。

礼朝为礼仪之国,对世家贵女的言行要求很高,像韩夫人这般在贵客面前哭泣是绝不允许的。如今韩夫人在千如和杜君远面前哭成这般模样,可见此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千如很是不解,反问道:“孩子没了?韩夫人是说,您的孩子,石大人没能救下来是么?”

韩夫人没有回答千如,千如又道:“向来女子生育这种事,生死之间仅隔一层纱,就算是石大人,也不能完全保证母子平安,你怎么会因此怪罪自己的父亲而不前去吊唁呢?”

虽然,这石墉乃是从四品院史,可说是这大礼朝医官的最高阶级,没道理自己的外孙难以救下。

韩夫人崩溃的掩面哭道:“那时妾身已临盆,孩子太大,凶险万分。可妾身那无情的父亲需要紫河车做药引,竟不理妾身和夫君的苦苦哀求,拿走了孩子的胞衣。当时妾身已昏了过去,夫君征战在外,我们没能阻止父亲。妾身和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千如和杜君远哑然,女子已是泣不成声。

他们自然知道紫河车是什么,杜君远更是没有想到,一位杏林世家的长子长孙,竟然为了一味紫河车之药引如此残忍,罔顾亲情。

半晌,千如上前越礼地轻抚着女子的背,韩夫人一怔,自觉失了礼数,这才渐渐收住眼泪,调整了几下呼吸。

千如实在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她每一次的询问,对她来说犹如揭开旧伤。

韩夫人似乎已镇定下来,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若不是父亲过于无情,我自然不会如此待他,古语有云: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父亲这一生,二妻六妾。妾身的母亲是发妻,除却新婚的那一个月,母亲都是日日夜夜的独守空房。母亲本是江南世家之女,因不堪受此委屈,郁郁而终。后来圣上赐下女子,也就是我的二娘。二娘续弦,同样过得不如意,接着二娘扬言要念经奉药王菩萨,再不管父亲的事。从此父亲更加张狂,动辄便打闹呵斥家中的女子,六房姬妾父亲竟打死了两房,剩下的姨娘也被发至乡下不闻不问。父亲还说海春的母亲不洁,竟然被父亲卖到了烟柳之地。而这一切,皆是因这一室姬妾并未为他诞下一子。妾身知道二位根本不信妾身之言,而妾身也知逝者已矣,不应如此,可是……可是,妾身所言句句为真啊!”

韩夫人印去眼角续满的泪,继续哽咽道:“当时妾身还未出阁,依稀记得父亲总是半夜出门,做些什么事见些什么人,母亲不肯说,后来二娘不敢问,只是等着父亲归家,都会遭到父亲的打骂。还记得那时妾身出嫁前一个月,父亲竟然亲手打死了一位小娘。”

千如气愤不已,怒道:“他只爱他自己,又为何娶了这么多女子回来?娶回来还要如此待她们,实在是禽兽不如!”

杜君远安抚地递给千如一杯茶,转过头来眸光深沉地盯着韩大娘子,抓住重点问道:“韩夫人可知令尊多年来可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韩夫人仍然未从这悲伤的氛围中缓和,慢吞吞道:“父亲能寻什么?不过是各种医书典籍,奇花异草罢了。”

杜君远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什么,又问道:“敢问韩夫人,令尊在这上京的宅子还在不在?”

“在,在的。”

韩夫人擦了擦泪,继续道:“听德叔说,父亲走时带走了大半的家私,旧宅子也没什么用处了。托人带话给妾身,若是有人看中了宅子欲购置,便交给妾身与买主议价,卖了的银钱便就给妾身留用了。妾身本来并不在意,可这宅子地方好,来问的人还挺多。本来前儿城西周大人瞧中了,欲以六千贯购置。可没多久父亲出了事,周大人又推说银钱不够了再看看,想来是嫌晦气,这才不要了。”

杜君远眉头紧皱,旁人以为石墉是告老还乡,可他却心知肚明,石墉是被圣上派去调查楼兰秘宝的,将来之事不定,保不齐还要回到京城。这石墉怎么着急卖宅子,就好像他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一样,想到这里杜君远又道:“哦,韩夫人,本侯想要去令尊旧宅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不知韩夫人可有顾虑?”

也是孩子之事过于哀伤,韩夫人才在千如和杜君远面前失态,此刻她已恢复了平静,彬彬有礼道:“侯爷客气了,既是为了查案,妾身自然配合,不过此事需得过刑部记录文案。”

(在梅子酒架空的礼朝律法规定,所有查案官员的行动,都要在刑部记录。)

“这是自然。”

韩夫人转身向身侧的婢女道:“去我的屋里,将石府的地契和钥匙拿来。”

那婢女应是,扭身去了后院。

千如他们饮了不到半盏茶,那婢女已经抱着二尺见方的红木匣子进来。韩夫人伸手取开匣子的搭扣,取出一大串钥匙来递给杜君远道:“事涉命案,只要在刑部录过,侯爷请自便。”

杜君远谢过,却将钥匙还了回去:“韩夫人,过两日本侯忙完手头的事,还要劳烦夫人与我等一同前往,毕竟夫人曾在那里生活。”

韩夫人默了默,终道:“好,妾身不敢有辞。”

杜君远又问道:“韩夫人,在下曾调阅令尊的官凭录引,知令尊曾挂节而去,元佑三十年才重新入太医院二次为官,不知这些许年,你们一家在何处?”

韩夫人道:“父亲辞官那年,妾身年仅四岁,记不清了。只是将妾身与母亲扔在宕县老家,六七年都不闻不问,后来母亲病重,父亲才将母亲接来身边的。”

杜君远听闻,也不再多问了,即使问也是问不出结果来。

这时,门外下人冲进来急道:“不好了夫人,小少爷又发病了!”

什么?!

韩夫人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而去,急声道:“快!去请大夫!”

千如见她这样惊慌失措,也立刻起身,一把扶住已经支撑不住的韩夫人,快语道:“韩夫人莫慌,小女子我也略懂些岐黄之术,大夫您照请着,带小女子去看看小少爷可好?”

韩夫人天旋地转,此刻也不知如何回应,几人已经开了屋门,韩夫人扶住门框,千如知她已六神无主,只得看着门口的妇人做主道:“小少爷在哪里?劳烦这位嬷嬷带我前去。”

几人行至后院,只见那床上的小人儿缩成一团,咳嗽不断,呼吸短促,鼻翼扇动,唇甲严重发绀。千如神情冷峻,问韩夫人:“敢问夫人,少爷并非足月出生是么?”

韩夫人含泪点头,拾帕啜泣。

千如知道这是因早产而典型的呼吸窘迫综合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帮助小少爷顺畅呼吸,于是一咬牙,扶起这缩成一团小小的人儿。

身后的嬷嬷大呼:“小少爷病重,姑娘快放手!”

也许是出身于杏林世家,虽未学医却也见识不少,韩夫人忙拦下嬷嬷。

千如向杜君远道:“侯爷,你在前面撑住他!”

杜君远点点头,一展袍角斜坐在床边,双手握住小人儿的肩膀。千如在小人儿身后,运气,一股暖流注入小人儿体内,大约半刻钟,小人儿渐渐地不再哆嗦,呼吸逐渐顺畅,唇色渐渐红润,众人见小少爷有所好转,才长长地舒口气。

不多时,千如停下,慢慢地将小人儿扶着躺下,小人儿累极,就如此睡过去了。

韩夫人跪下颤声道:“韩石氏谢姑娘救下我儿性命,恩人在上,请受妾身一拜。”

千如忙扶住韩夫人,不好意思道:“韩夫人使不得,我不过举手之劳,怎堪受如此大拜?”

韩夫人摇摇头,怅然道:“血脉相连,亲外公犹不愿救助,今日你这位陌生女子竟施以援手,我……”

顿了顿,韩夫人道:“我石海冬恩怨分明,今日你救我儿,他日妹子你若有难我定当万死不辞。”

千如笑道:“我这人也同样恩怨分明,既然你说要报恩我也不会推辞。我便是百花山庄九堂主花千如,你叫我一声妹子,我唤你姐姐,石姐姐,你若报恩可莫要报错了呢。”

韩夫人和身后的众人掩面低笑,就连那杜君远也是扶额无奈,韩夫人脸上仍有着泪痕,此时却有了点点笑意。

千如瞧了一眼床上的小人儿,托着韩夫人的右臂劝道:“姐姐听我一句劝,小少爷此病虽说麻烦,但并非无可医。这药食上多重温补,平时也要硬下心肠命他开始习武了,韩大人乃是中郎将,这件事但凡姐姐肯做,相信小少爷还是可以好起来的。”

韩夫人点头,道:“我自然信妹妹,此事会同夫君商议。”

杜君远道:“韩夫人,此案错综复杂,我同小如仍有许多事要做,今日就不多做打扰了。”

“才同妹妹说些话,这便……”

千如按住韩夫人,笑道:“我的好姐姐,照顾小少爷是要紧事,你我二人何必争此时光?他日若此案落得安稳,我们二人再话谈不迟。”

韩夫人点点头,对那嬷嬷道:“嬷嬷,替我送送侯爷和千如姑娘。”

二人出了韩府坐入轿内,千如转向君远正色问道:“君远哥怎么看,这韩夫人的话几分是真?”

杜君远眉梢一挑,好看的桃花眼腻着千如,笑道:“怎么,方才那番姐妹情深是小如你演出来的?”

“莫要取笑我罢!”千如讪讪道:“戏假情真,我那是真的不忍那小人儿如此遭罪,小人儿习武助于病情也是真的。”

杜君远默了默,道:“其实,方才说话间,我一直在观察韩夫人的反应,再结合杜宁和杜允查的一些线索,可见韩夫人的话当有八分是真,还有两分并非她隐瞒,而是石墉之案的真相。否则,就算是再大的仇怨,也不可能父亲新丧而不露面吧?”

千如也道:“侯爷你说得对,可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韩夫人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刻意隐匿了父亲的行藏呢?再或者,这石墉假死,其实就是逃到了自己女儿这里?”

杜君远摇头反对道:“不太可能,若真是如此,韩夫人大可不必道出紫河车这段辛酸往事,小如,若方才韩夫人说的是真的,你觉得石墉假死的目的是什么?”

千如略一沉思,突然一拍脑门道:“楼兰秘宝?他是为了楼兰秘宝中的医学典籍?那典籍中可能有紫河车的记载?”

杜君远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石墉求医典究竟是为了他自己还是……若是为了他自己,那么究竟要医什么?难道说……杜君远眸光微变,真相已跃然于心,突然想起曾经圣上要赐予石墉两位美妾,却被拒绝。

千如的手在杜君远面前晃晃:“侯爷,怎么啦?”

杜君远回神,温润地笑道:“无事,待我处理了弹劾之事,我们便去石府老宅走上一遭,另外,我也会去查证韩夫人所说之事。”

忽而,轿身一震,外面的小厮高声道:“侯爷,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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