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天一子
陆离静静看着那一袭白袍向自己行礼，是典型的道家子午诀。
“在下陆离字光灿，有礼。”
道人也不疾不徐回了一礼。
“师弟少年心性，桀骜不驯。方才若有得罪两位的地方，在下替他赔个不是了。”
陆离莞尔：“年轻人，可以理解。”
先前被打得四处逃窜的李楚拍了拍衣裳，站直身子，撇撇嘴道：“这位仁兄，小孩子啊，不仅要看管好，还要注重他道德品行方面的教育啊。可不敢丢三落四。”
碎碎念的语气，颇有种长辈指点小孩的感觉。
“你个手下败将，好大口气！”
“师弟！”
云傲被剑客一阵指点，大骂出声。只是话刚出口，就被自家师兄摁了回去。
那名为“云凡”的青年再度拱手：“师弟莽撞，还望二位海涵。”
陆离一笑而过，李楚满意点了点头，就连山鸡也装模作样地挥了挥翅膀，表示大度。
“哦对了，这白条怎么说？”
剑客伸手，指向地上蹦来蹦去的银鱼，明明离水许久，却活跃的很。
“哈，此鱼名为银鉴，是水中灵气与剑气相聚而生，乃我灵剑山特产，每十年能从潭内孕育一条。不过刚才师弟行为莽撞，便将此鱼赠与二位，权当歉礼。”
“嘶，来头这么大？”
剑客倒吸一口气，听到这鱼的来头，忽的心里多了点内疚。
自己闯进人家地盘，拿了人家的东西，还打了别人的孩子，虽然那孩子并不怎么礼貌，可总归是自己的不是。
如此想着，剑客躬身一礼，诚恳道：“抱歉，先前不知此鱼如此贵重，倒是是李某的错了。”
说着，李楚将那鱼儿抱起，轻轻放回了潭中。
如鱼得水，快若流光，只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就像少年与剑客之间的不睦。
“哼。”
云傲瞄了一眼，见李楚把鱼放了，从鼻子哼出一气，对这凡俗剑客的感观有了好转。
“不知两位怎的来了此处？”
云凡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他清楚，自家山门外有洞天结界，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得来，非大修为者不可。
那名剑客明显不是，那只山鸡应该是道人的妖宠，也无甚作用。如此看来，唯有那名道人了。
适才师弟四剑齐出，那道人反而不慌不忙，神态从容。手里搓的那枚雷光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里头传来的威压，如天倾般厚重。
自己的直觉向来不错，这道人，该是一位通天修为的仙人。
云凡清澈的眸子一直盯着陆离，未曾离开片刻。
只是当道人目光移来时，对上那双淡然的眸子，心里好似又没底了。
“在下来此处寻人。”
陆离深吸一气，想起了家里老道的交代，缓缓开口。
此次下山，有两处必去，一为荆州罗汉寺，一为青州灵剑山。
去罗汉寺，是为了访友续缘；而来灵剑山，则是替家里老道拜访他的一位至交。
“哦，道长要寻谁？”
“天一子。”
没有谁回答陆离，回应他的只有风拍树叶的沙沙声，轻盈欢快。
面前的两兄弟惊愣在原地，半晌无声。
“那个，那位天一子前辈已经故去了吗？”
陆离轻声询问，看眼前两人的神情，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片刻后，云凡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没，没有那回事。嗯，实不相瞒，天一子正是家师。”
“哦，确是巧了。”
“不知道长师承何处？”
“益州乾元山闲云观，逍遥道人门下。”
闻言，两人又立时呆住了。
“道，道长方才说，是何人门下？”
“逍遥道人。”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露出喜色，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原是逍遥前辈门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啊这？”
这下轮到陆离惊讶了，自己师父还和这等剑修山门有联系？
“还请快快上山一叙。”
两人盛情邀请，与方才的冷淡模样有所出入。
李楚沾了道人的福，也跟着被邀请了，期间暗自咋舌：“原来修仙也要讲人脉啊。”
四人同行，穿林徐行，听着风吹打叶的簌簌声，一路幽静。
古林间藏有迷阵，要不是跟着两兄弟一起走，怕是陆离和李楚也要迷在此地。
穿过这片茂林，一座青峰映入眼帘，如长剑般插在大地上，巍峨神秀。
高山半腰间，是连片的宫殿，殿宇高耸，金碧辉煌。
眯眼望去，甚至可见鸟兽齐鸣，白练飞流，天空云彩温吞，五彩斑斓。
“好一处仙家洞府。”
蓦地，道人想到了自家那小道观，同样是道士，人家才叫享受啊。
不过，自家道观虽小，却有一棵美轮美奂的桂花树，有一只喜欢自言自语的八哥，有一个喜欢喝酒的糟老头，满矣。
道人抚平内心，抬脚踏上台阶。
山间台阶多，一眼望不到边，只能看到一抹白色出现在视线末端。
“此处石阶有千层，还请道长小心脚下，慢慢行走。”
“多谢提醒。”
四人无声，相伴走到中层。
不知走了多少阶，只是心越来越静，往日想不通的念头今日忽的开窍，好似再也难不倒了。
道人轻微一瞥，见台阶落叶多多，不禁发问：“冒昧一问，在下见贵仙门宫殿甚多，却无门徒专门负责打扫的吗？”
云凡轻轻一笑，回道：“山门众长老和弟子们都去伏魔山脉那边镇守群妖了，如今山门只剩我师兄弟二位陪伴在师父身侧。”
“原来如此。”
陆离恍然大悟，这是第三次听到伏魔山脉这个词了，也许该找个时间去观赏一番这镇妖天关。
“呵，总有一天我也会去那里杀多多的妖！”
年纪尚小的云傲冷笑开口，语气中满是傲气和向往。
陆离淡淡点头，确实，到时候自己也顺手除去几只妖好啦。
尔后，长阶上，三人边走边聊，期间多以陆离发问，云凡回答，云傲这少年则是插嘴为主。
两兄弟一静一动，同他们讲话倒是很有妙趣。
在场苦哈哈的，唯有李楚了。
他不是仙门中人，听几人聊天如同雾里观花，不知所云。不过他倒是隐约摸清了一点，这所谓灵剑山是仙门中的剑修宗门。
剑客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四人走了半个时辰，总算走过了石阶，来到半山腰的山门前。
一座高大牌坊立在跟前，正面刻字“灵剑山”，字体狂放，剑气四纵。左右刻有楹联一副——日月倒转乾坤塑，灵剑开天大道显！
气吞山河，霸气侧漏。
道人看了半晌，只看出了一柄剑，一柄贯通天际的剑，不为任何事折腰的剑。
最后，轻飘飘朝云傲投去一眼。
这小子先前念的那句诗原来是从这里偷的，不过好像还偷错了。
被道人盯着，云傲好像想到了什么，少年稚嫩脸庞红了起来，正要往外跑去，又被自家师兄叫住。
“师弟，你先带李少侠下去休息。”
“哦，知道了。”
云傲敷衍一声，掐诀念咒，一道绿光从脑后刷出，化作一柄华美的翠绿仙剑。
仙剑悬浮在空，少年一跃而上，踩着剑身。接着不由分说，把李楚拽了上去。
“抓紧，我们走了。”
“你说啥子？”
剑客还没反应过来，仙剑“嗡”的一声急速飞出，只留下一道流光溢彩的极光，还有李楚飘在半空的回音。
“卧槽你慢点，这个超速了啊！！”
道人和云凡看着离开的两人，相视一笑。
忽的，陆离想起了常老爷子的一个嘱托，于是匆忙道：“对了道友，不知贵仙门中可有女弟子？”
“女弟子？”
云凡皱着眉头，虽然不晓得道人问此的用意，却也如实回答：“抱歉，本门并无女弟子。不过此处结界中也不只我灵剑山一家宗门，还有另外几家。”
“这样啊，倒是在下唐突了。”
可惜，常老爷子口中的仙子好似并不在灵剑山，便是无缘了。
“再问道友，山鸡可以一同带去吗？”
“嗯，既是道长的妖宠，自是可以，不过……”
“但讲无妨。”
“家师脾气不好，见不得妖类，可以放在外边。”
“在下知晓了。”
“请跟我来。”
宫殿富丽堂皇，宫门重檐叠嶂，斗拱交错，处处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符文，彰显神秘气息。
云凡带着道人左拐右转，领到了后头的一处偏殿。
“师尊常年在此闭关，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请。”
云凡推开殿门，径直走入，木门无风自动，嘎吱的声响掩映下缓缓合上，山间再度恢复寂静。
“切，还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呢，你还能有老子好看？”
山鸡莫名其妙被人嫌弃，此刻满口怨言，说到最后，还尤为怜爱地抚摸了自己那五条光彩流羽。
“是是是，二爷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道人无奈附和。
“小离子，出来后和老子说说那老道长什么样，呵，倒要看看他有多傲气！”
“好好好，定跟二爷如实汇报。”
一人一妖聊天间，殿门再开，云凡一袭白衣从黑暗中走来。
“道长，家师有请！”
“好。”
陆离端正神色，还整理了一番衣角。毕竟待会要见的是师父的故人，也算是自己的长辈，该有一番好仪表。
山鸡倒也识相，默默从道人肩头飞下来。
道人目光淡然，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殿门依旧，无风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