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月圆正是阖家时
李楚再次醒来时，已是距离中秋只有三天的时间。
剑客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山鸡大红的鸡冠，还有一双贼溜溜的鸡眼。
“我去！”
李楚怪叫一声，待发现是二爷后，轻抚胸口：“二爷您这是干嘛，吓死个人了。”
山鸡没有理会他，转身大叫：“小离子，人醒了！”
很快，一道身影踏步进来，端着一碗热汤。
陆离伸手递出，顺口问道：“李少侠可有什么感受？”
“感受？什么感受？”
李楚大咧咧接过，几口喝光，咂了咂舌，显得意犹未尽。
道人眼睛微眯，语气淡淡：“少侠已经昏迷七日了，能告诉在下先前你的打算吗？”
“呃……”
李楚头颅微低，神色低迷：“道长先前不是跟我说过吗？”
“嗯？在下说过？什么？”
“道长说过，哦，云傲那小子也说过。人体内存在阳极之气，修士将此气转为灵力，武夫则是内力，两者虽同根，却相差极大。于是我这几个月不仅练剑，还苦修奇经八脉和阅览一些修仙妙法，希望能找到将这股内力转化为灵力的办法。”
道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剑客早先察觉，抬手止住。
“我知道，没有你们修士口中的所谓灵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但我不想放弃，哪怕是一线希望。”
说着，剑客慢慢转过头来，对着道人一笑。
“不过看起来，李某好像赌对了。”
道人皱眉，摇摇头：“那股煞气你掌握不住。”
“握不握得住，得看我自己，您说呢？”
看着剑客的笑容，道人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无奈一叹：“罢罢罢，你便自己看着办，感觉灵台快失守时就要放弃运功，知道不。”
“放心吧道长，我又不是小孩了，耽误你这么久时日，走了。”
剑客嬉笑一句，起身从这拥挤的洞穴走出，去迎接属于他的阳光。
道人在后头看着，没有加以阻拦。
“小离子……”
二爷在边上一脸担忧，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道人摇头。
“他自己的决定，拦不住的。”
道人为剑客高兴，高兴他能找到自己的路，又莫名地有种感觉，这条路会害了这位青年。
————
三天时间飞逝，李楚还是窝在藏经阁内，云傲在一旁陪伴论道。有了上次的教训，云傲随身携带着一些凝神静气的符箓，以防万一。
可李楚却没再失控过一次，也算好消息。
这几日，有更多的灵剑山弟子都回了家，道人粗粗一估，约莫有两千左右，本就热闹的灵剑山显得更加热闹。
到处都有人张灯结彩，前几日破损的殿阁早已修复，此时挂上彩灯，涂上新漆，红红火火。
夜晚降临，华灯初上，圆月高悬。
月光下的灵剑山圣洁无比，修士们汇聚一堂，喝酒聊天，像个凡俗。
李楚没来，待在藏经阁苦修；云傲没来，陪着剑客：云凡也没来，听说是在厨房准备众人的晚餐。
陆离看了眼仍在欢呼的众弟子，不免悲伤。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等会要经历什么。
天一子前辈亦是没有出现，陆离觉得，这位只是不喜欢热闹。
巧的是，道人也不喜热闹。只静悄悄地来，跟云澈借了一壶酒，便也跑了。
端坐崖上，道人与山鸡共饮，好不畅快。
听说此酒是伏魔山脉特产，名为秋月酿，只有每年中秋才会让镇守边关的修士们每人带回一瓶。
异常难得，也异常好喝。
月桂的清气搭配着醇厚的酒香，再有月色清冷，一时心情也美极了。
只是仍有美中不足……
山鸡侧头，打了个酒嗝：“嗝，小离子，有这么好喝的酒，还有这么多的热闹，你怎么不开心啊？嗝——”
道人抬头，浅浅一笑：“二爷不懂。”
“哈？”
后山的山势高，转头便能看见前山的灯火通明，那里有许多人在欢呼，欢呼着团圆。
团圆很好，却不是道人的团圆；灵剑山很好，却不是道人的家；月色很美，却不是道人心中的月亮。
也许，该回去看看……
心里冒出这念头，便再也压不住了。
“二爷，还请帮忙看好我的肉身。”
道人说完，不顾山鸡神色，静定打坐。不多时，一道缥缈的魂体自道人的天灵盖飞出，慢慢走向天边圆月。
在山鸡目瞪口呆的眼神下，那道魂体与金色的月亮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益州，同一月色下，一个小道观相比灵剑山显得冷清许多。
道人的身影从圆月中显现，看着熟悉的场景，心中感慨无限。
魂体飘的更快了，几乎是向下俯冲而去。
院中，一名躺在椅子上的老道陡然睁眼，急忙望向一处。
一只八哥也从房内飞出，激动地扑棱着翅膀，顺着老道看去的方向飞。
陆离正常落地，迎来的八哥的拥抱。
“哈哈，黑羽师叔，好久不见。”
“呜呜呜，小离离，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那老头子有多烦，现在做饭都是我在做，呜呜呜。”
八哥尽情地朝道人哭诉，似乎在发泄着满腔怨气。
“哈哈，黑羽师叔，你也该试着自己做饭了。我在灵剑山交了个朋友，他厨艺不错，下次让他教您。”
“哇靠，你们两师徒没一个靠谱的。我跟你讲……”
陆离没再理会八哥的嘀咕，转头看去，正好迎上老道的目光。年轻道人不善言语，老道亦是喜静，二人视线交汇，两股思念汇聚一块，一切尽在不言中。
“师父，不孝弟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正愁没人跟老头子吃酒呢。快过来，开饭了。”
老道的声音很平淡，转过身去，快步从厨房搬来一张桌子，端来满桌的饭菜。
菜品也如老道一般，朴素平淡，只有腌咸菜，胡萝卜汤，和半只烧鸡。
唯一好的，便是桌上那壶酒，老道在酒的问题上从不吝啬。
道人看着这一桌子菜，愣了愣，这明显不是八哥能做出来的菜品。
这臭老头，等着自己呢……
道人淡然一笑，正要夹菜，忽然发现自己只是魂魄之躯，拿不起筷子，也吃不下饭。
“师父，我不吃了，您老慢用。”
老道见状，也放下碗筷：“切，你这孩子，扫兴啊。罢了罢了，便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经验体会，你小子可是好久没给我写信了。”
“哎哟瞧您这话说的，来来来，给你们讲。”
陆离欣然大笑，将自己两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
八哥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点评几句。老道则是老神在在的，只有听到几处离奇地方才会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期间，道人讲到天一子时，还会乐呵呵地询问老道当年往事，将老道弄得满脸通红。
两人一鸟，一人讲，两位听，其乐融融。
这大概是道人这两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惜韶华易逝，时间飞快。故事讲到末尾，老道开始赶人了：“快走快走，魂魄离体这么久，法力消耗不说，要出事的。快走！”
陆离无奈失笑：“好啦好啦，弟子明白。”
言毕，看了这小道观最后一眼，身形骤然崩塌，逐渐消散。
可惜，没能把秋月酿给老头带来……
道人身形消散后，老道盯着那点星光，久久没能回神。
“你这人，还是这么口是心非。”
一道声音传响，有一人从道观的老树后走来，细细一看，肤白若雪，倾国倾城。
逍遥道人看向那人，撇撇嘴，语气带着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天一子眉头一皱，冷冷道：“怎么，你徒弟来得，我就来不得？”
“喂喂喂，老头子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理解的啊。”
“可惜，本来给你带了一瓶秋月酿的，那只能本座回去独享了。”
“哎哎哎，别介啊，一起一起。”
一听到有好酒，逍遥道人当即换了副嘴脸，伸手招来一把椅子，恭敬请天一子落座。
美道姑也不含糊，拂袖间一瓶美酒已在桌上。
老道和八哥同时去抢，最终是老道技高一筹，捧着瓶吹。
看着老道满足的样子，天一子嘴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慢点喝，看看你，老了也不像样。”
“唉，这你就不懂了吧。酒啊，就是要灌着喝才美。”
“呵，你最懂。”
“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找个好归宿？”
天一子美眸望来，带着一丝幽怨：“你知道我在等谁……”
逍遥老道顿时闭口不言，只顾猛地灌酒。
两人久久无话。
忽的，天一子似是想到什么，犹豫半晌，默默开口：“你那徒弟不错。”
“嘿，那娃子是挺不错的。”
“所以，你舍得吗？”
老道灌酒的手猛地一顿，酒坛被其慢慢放下，浑浊双眼中迷茫混乱。
良久，月光下长长一叹：“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