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落定
呀啊啊啊啊——!!!
庆长云嘶吼着挥出这一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以前有所不同了,不知道是不是配得上问心无愧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背叛奉安,他只感觉自己头一回向这个世界高呼,自己叫做庆长云!
“不..不要!”段也成眼睛里映出的庆长云越离越近,他慌了,五官瞬间扭曲,他身为国师之子,作为被皇帝破例允许修道的文官,年仅十五岁便半只脚踏入破开境的天才,从没想过自己面对死亡会如此手忙脚乱,跟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比起来,没强多少。
噗——!!
拳还未至,分心二用的段也成被两股对冲的念元逼出一口鲜血,左手开始出现痉挛,阵法的反噬已经开始了!甚至已经汇聚好的念元都被统统打散,四周成型的冰锥在空中戛然而止,段也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挥向自己。
叮——————
一阵玄妙的嗡鸣声响起,整个问灵坛一瞬间归于平静,风被凝固在半空,甚至周围的画面都被定格。
“呼——呼——”段也成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离他一尺不到的拳头,腿软得向后退了几步,这几乎要贴着他的脸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一个黑白色长衫的身影飘然而立,她的出现让周围顿时陷入寂静,没有感情但十分威严的声音传出:
“万籁归尘——”
庆长云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本一往无前的“气”,毫无预兆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是失去了对自己精武观想的掌控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回到问灵坛中央,好像他从来没打算出拳一样,阵法也从即将崩溃的边缘,回到了正常运作的模样,四散的念元重新归于段也成的体内。
“段也成,你迟钝了。”
“母......国师大人,”段也成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知道自己的粗心大意差点让他丢了性命,现在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先把仪式继续完成吧,别耽误了。”
“是......”段也成重新整理好情绪,他也知道,就算犯了错,面前的仪式也不能停。
啊——————!!!
庆长云双眼完全被白色占据,这一次他没有反抗的机会,国师的注意力牢牢锁定了他,大道境的念元,任由庆长云拼命,都无济于事,普通人面对行气境都已经隔了一道天壑,何况大道。
这一次没有意外,也没有什么人定胜天,大道境的强者刹那间便可颠覆战局,摧毁一城,抹去一山,白色团状的物质自庆长云身体抽离出来,抽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四肢扭曲,杂乱地倒下。
“回去抄写《默生录》一百次。”
“是。”段也成没有丝毫怨言。
国师挥了挥手,立马出现了两个小卒,将庆长云失去生气的身体抬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问灵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归于寂静,几声蝉鸣就着月光,悄悄响起在问灵坛的角落。
——————
“冰冰凉的绿豆沙!”
“刚出锅的肉串!”
民会坊里人来人往,穿着短袖麻衣的少年拉着襦裙的少女,一言不发的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里的糖果,一对父母带着两个孩童嬉笑着散步,几个女孩子随意披着长发,在成明居里,趴在栏杆上聊着少女闺中秘事,不知是聊到什么,让几个女孩眼睛笑得弯弯,捂嘴的娇态让四周的人都看呆了几分。
树上的蝉儿一直没有停下,滋呀滋呀,像是在宣布着什么,但人也听不明白,不知道蝉到底在叫什么,许多人觉得聒噪,而阿通却听着这蝉鸣,血泪盈襟,她其实也听不懂,只是觉得心里凄惘,哀痛,她不知道庆长云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之后的人生会如何,强烈的不安填满了她的心房,蝉鸣越来越大,阿通的身子越来越低。
庆长云的死,在奉安几千年的历史里,溅不起一丁点水花。
————
四周漆黑的一处空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回应的只有耳鸣,庆长云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周围。
啊,我的人生结束了,有点狼狈哈哈哈,不过也终于解放了,可怜的阿通应该不久后也解脱了吧,好了!接下来是要投胎吗?还是穿越?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庆长云迈开步伐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想着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时间感,明明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却感觉自己在原地踏步,但是他并不在意,也没对这望不到边界的漆黑产生害怕和恐惧,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转为小跑。
“有人在吗?阴曹地府的接待工作这么差劲的吗?来个人啊!来个鬼也行!”
......长....云....长云...啊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庆长云一惊,不停地扫视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他不害怕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他害怕孤独,所以听到声音之后,一瞬间安心了许多。
长云————!
声音越来越清楚,忽然,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就像是墨汁滴在水里一瞬间晕开,一股光毫无征兆地打在庆长云的脸上,不知在这片漆黑无际的空间里呆了多久的庆长云连忙用双手遮住眼睛,还未等到他睁眼,一阵清风穿过他的发丝。
“啊!!”
庆长云一脚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这时他才发现,四周是无穷无尽的云海,而他在一处山顶之上!在遮住眼睛的时候,庆长云并没有注意脚下,没有注意到他就站在山顶的边缘,云海就在身后翻涌!
就在庆长云向后坠去,四肢扑腾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探向他,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庆长云顾不得是谁,赶忙顺着力往这只手的主人扑去,等到他从惊恐的状态中脱离,他才仔细打量这个人,粗犷的双眉下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只看一眼就好似陷入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刀刻一般的线条,是庆于野!
不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庆于野了。
庆长云回想起十岁那年发烧入梦之后的场景,现在眼前确实是那个敲打了他十年的人。
“嗯...外面过去多久了?”这一次没有满身的血污,而是换上了一套干净宽大的长袍,的男人,盯着庆长云柔声道。
“七年。”
“七年啊,嗯...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如何,拳脚功夫使得顺手不?”男子没有理会庆长云的提问,转头问向他。
“一般,也就那样。”庆长云在赌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起,男子拍了拍庆长云的肩膀,捏了捏手臂和双手。
“不错,没有落下。”
男子起身,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庆长云,走向山顶中央,沉声呵道:“如何,来过两招?”
庆长云也没有发声回答,直起身子后,直接右脚一蹬笔直地冲向男子,朝着男子的膝盖窝踹去,攻其下盘。
心里窝着火,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男子却好像提前知道庆长云的动作一般,头也不回,抬起右脚顺势扭垮一转,在躲开庆长云偷袭的同时左腿横踢!庆长云见偷袭不成,连忙一个后翻滚躲开横踢,再借力一蹬来到男子侧方,近身出拳,同时喊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找上我!”
男子几个摆手挡下庆长云的几个连续直拳,最后下用力拍开庆长云大幅度的摆拳,沉肘一顶,将庆长云击翻在地,几个翻滚之后站起稳住身形,几个简单过招便察觉到自己与男子在技巧上依旧有不小差距,庆长云当机立断,气息坍缩,沉于四肢百骸,不过这一次开启祛秽,他没有一瞬间抽干气机孤注一掷,而是持续鼓荡气息。
他要连续进攻!
庆长云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贴身,在男子四周闪转腾挪,连续变了三次进攻方向之后,一拳挥出,被男子用交叉于面前的双手接住,但是庆长云没有接着挥出第二拳,借着反冲的力向后退去,然后换了一个角度重复上述的套路,他很清楚,如果面前的男子确实是如意境的庆于野,那么他身为黄金台的骄傲,就一定不会动用哪怕一丝的气机,而不动用气机的人,就只是个身体健壮了些的普通人。
咚咚咚!!!
开启祛秽状态的庆长云,每一拳都更加势大力沉,男子看着庆长云的进攻思路转变,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但是手上动作一直没有停,就算不动用气机,庆长云的一招一式也没能动摇男子一丝一毫,甚至位置都没有一点变化。
呼哈——呼哈——
庆长云开始大喘气,气机的运转开始逐渐出现颓势,一拳被男子牢牢抓住之后,停住了身形,片刻后自嘲地说道:
“如果,我有你这么强就好了。”
虽然没有对面前的男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男子一直防守不主动出击的态度也让庆长云明白了他的意图,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赌气有多么可笑。
“你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不能观想,终究是凡人。”
男子见庆长云的状态稳定了下来,便松开手,缓缓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下,就像七年前那样,两个人望着无边的云海,任由微风拂面。
“算了,不去想这些,反正人间和我没关系了,接下来是要干啥?其实你是神秘武功的持有者,挑选我成为继承人,然后我现在半路出现意外,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囚禁我的灵魂做惩罚?”
“你从哪里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男子伸出粗糙的右手揉了揉庆长云的头,庆长云并不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扭过头躲开男子下一步不揉乱他头发不罢休的左手。
“你就是庆于野对不对?”
“嗯。”
男子就是庆于野,没有意外。
“你是我父亲吗?”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你还重要吗?”庆于野反问道。
“嗯。”庆长云埋下了头,小声又坚定的说。
“如果我有父亲在身边的话,就不会这么迷茫了吧,有一个榜样在,虽然已经落得这么个下场,但还是想给之前的问题找一个答案。”
他没有提黄金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