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这些年来，每月只能从公中领取二两银子的月钱，贾环的二两月钱虽然也是由她代领代管，但是贾环之前顽劣异常，年纪虽然不大，也早跟着族里旁支的那些子弟学会了挥霍了，自己的二两月钱根本不够使的，花完了就朝赵姨娘伸手，赵姨娘这辈子就指望着他了，没奈何，只能屈着自己，满足了他罢了。

先是贾环没有南下之前，害了一场大病，将养好之后，赵姨娘就隐隐察觉到他的性情，经此一难，似乎有了些变化。

现在再猛然看到，贾环从林家姑父那里得了厚赠，竟然没有光顾着自己挥霍，竟懂得交给自己代为保管了，心中宽慰，眼里顿时滚下泪来，一把把贾环搂在怀里，哭着说道：“环儿终于长大了！”

贾环嘿嘿笑道说道：“姨娘，我长大懂事了，你应该高兴，怎么还哭了！有了这次南下的见识，我确实长进了不少，眼界大开了，从前眼睛里只有府里这么方寸大的地方，竟然不知道外边的天地有多么宽广！”

“现在在外边见过了大世面，知道自己今后应该如何行事了，姨娘从今往后，不需要再为我费心了，只需要保重自己，等着我光宗耀祖的一刻罢了。”

“姨娘也不需要再去为我筹谋什么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相信，靠我自己，也能给姨娘挣来一身诰命！”

赵姨娘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又惊又喜，拉着贾环又仔细看了一回，生怕贾环出府一次，被别人掉了包，不然怎么南下一次，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左看右看，又扒开贾环的脖领子，查看了一下他颈窝里的胎记，确认无误，眼前的就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贾环，才放了心。

哪能想得到，这个世上，还有“借尸还魂”，夺舍，穿越这回事存在呢！

赵姨娘仔细地把那一百两银票收了起来，对贾环说道：“赶明儿，我把这些钱给你舅舅，让他在外边先帮你置办起一个买卖！银子攥在手里是死的，花出去才能变成活的，你自己手里有了营生，将来也能宽泛些。”

贾环素来知道，赵姨娘的那个兄弟赵国基，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人，这银子到了他手里，买卖能不能置办起来暂且不提，少不了有一半先落到他的口袋里。

不过贾环身上有林如海赠与的两千两银票，分出一百两去，哄赵姨娘一个高兴，也没有什么，就随她去了。

赵姨娘又在贾环的房里唠叨了一回，等天将黑了，才离开回到自己的房中，正好这晚贾政在他的房里留宿，少不得把贾环的变化向他炫耀一回，贾政听了，笑着说了一句，“环儿要真是长进了，也是你的福气！”歇下不提。

贾环这里却仍不能歇下，从金陵带来的议程、礼物，在赵姨娘离开之后，才有小厮送到他院里来，少不得分门别类一番，明天好送往各处。

第二天一早，贾环让香菱和院里的小丫头捧着献给贾母、王夫人的礼物，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顺便把香菱的事情向她们提一提。

贾母那边早已知道，贾环此次南下，没有跟林黛玉一起回来，是转道去金陵祭祖去了，对他的孝心很是满意，昨天他来请安时，贾母刚接见过薛姨妈等人，精神不济，没有跟他说话，这时候见了，少不得夸奖了他两句。

又见了贾环奉上的金陵特产，虽然和昨天薛家酬献的人情土物相比，值不得什么，却也能勾起一回贾母的乡情，心中很是欢喜，对香菱的事情，就一言而决了，先给了一个二等丫鬟的例。

贾母发了话，王夫人那边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把香菱叫到跟前仔细看了看，见她形容中自带一股风流，心中微微不喜，但是想到只是贾环房里的，就不在意了，随他去了。

贾环接下来又去了贾赦、东府贾珍那里，献上了礼物，得了几句夸奖的话。

回来之后，又给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送上礼物，迎春的一套棋具，惜春的是一套画笔，探春因为和他是一母同胞，礼物自然和他人不同，除了一套书之外，还有许多府里不得见的稀罕玩意儿，探春见了，十分欢喜。

贾环又去寡嫂李纨里送礼物，给李纨的倒没有什么，但是为贾兰准备的一套上等笔墨纸砚，还有满满一书匣的经世书籍，让李纨很是领他的情。

然后又去了王熙凤那里，送上礼物，王熙凤在闺中时，也是在金陵长大的，和贾琏成亲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见了贾环送来的那些金陵特产，儿时的记忆登时涌上心头，拉着贾环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他走。

最后，贾环才去贾宝玉、林黛玉那里送礼物，贾宝玉一向不与他亲近，见他送来的礼物颇有新奇之处，才和他说了几句话；林黛玉因为有先前一共为贾敏治丧的情分，对他倒是不同，又兼从他这里得了林如海的书信，看了之后，少不得又哭了一回。

给府里的主子辈儿送完礼物，才轮到那些下人，其他人的倒还罢了，贾环没有那么多精力，或是派人送去，或是让人自来取，唯有贾母跟前最得用的大丫鬟鸳鸯托他捎来的东西，贾环亲自捧着给鸳鸯送去了。

这么一番行事，和贾环先前在贾府众人中留下的印象大为不同，人人纳罕，这个环三爷南下一趟回来，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但是，贾府上下终究还是围着贾母、王夫人、贾宝玉那些人过活的，对贾环的变化私底下说了一两回，就撇在脑后了。

贾环也不以为意，自行其是，每日里除了早晚两省，就是去家塾里上学，虽然不甚听讲，功课也做的马马虎虎，但终究是和以前有了极大的改观；闲暇时间，也不去跟族中的浪荡子弟出去瞎混了，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怡然自乐。

如此一来，贾府上下人眼中，更没有他这个人了，贾环也乐得清静。

薛蟠一开始倒是来约过贾环一两次，贾环已经从他手里把香菱救过来了，哪还耐烦和他鼓噪，都托词推脱了。

薛蟠也是个没长性的，少了贾环，没几日，就和贾府族中的那一派浪荡子弟厮混熟了，每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也就把贾环给忘了。

贾环离府南下的时候，京都中正值初春，南下一趟，各处周转了将近五个月，回到京都时，已经是初秋时节了。

这一天，贾环从家塾放学回来，见自己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头看着，其他人都不见踪影，问了一声，小丫头回道：“香菱姐姐被彩霞姐姐拉去姨娘那里去了。”

贾环转到赵姨娘这里，看到香菱正在和彩霞学着刺绣，走过去看了一眼，问彩霞道：“姐姐今天怎么这么得空？”

彩霞说道：“今天东府那边设宴，请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姑娘们去赏花，太太房里没事，我就出来了。”

贾环闻听，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从赵姨娘处出来，转到东边宁国府，找到贾宝玉的贴身小厮茗烟，问他道：“二哥哪里去了？”

茗烟回道：“刚才见他被蓉大奶奶领着，往那边去了，说是去蓉大奶奶的房里睡午觉。”

贾环一听，这就没错了，今天应该就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日子了，明天要去他的房里，看一看刚破瓜的袭人，究竟有什么变化。

想到此处，心里嘿嘿一乐，不再理别的，自在宁国府的会芳园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荣国府那里，回自家的院子不提。

第二天，贾环果然来到贾宝玉的房里，借口向贾宝玉请安，眼睛只往别处扫，想看一看刚从少女变成少妇的袭人，结果却听到袭人今天身体不爽利，在里面躺着呢。

他这次来，是存着龌龊心思的，不好只往里面闯，见不得计，只能怏怏离开。

过了几日，在府里碰见了袭人，仔细打望了一回，也没有看出她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心里嗟叹，自己没有一双利眼，分辨不出少女和少妇的些许差别。

这一天学中放假，贾环在自己的院子里憋得久了，静极思动，就往后街来转转，迎面看到一个老婆子领着一个小孩儿，正在那里踟蹰，眉头一扬，心中一笑，没曾想，竟然遇到了她老人家。

那老婆子见贾环站在不远处打量她，装着胆子上来打千儿问候道：“这位小大爷好，我来这里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不知道他家是哪里？”——这老婆子还能是谁，不正是刘姥姥嘛！

这个曹雪芹笔下三言两句就写活了的老太太，称得上是一个明白人，虽然家里贫穷些，但是脾性人品，倒比贾府里很多人都要好上三分。

贾环现在在贾府一味藏拙，如果没有遇到刘姥姥倒还罢了，既见了她，少不得帮衬她一回，亲自把她带到周瑞家门外，扬声喊了一嗓子，“周姐姐可在家吗？有人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