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救治焦大
焦大在那里跳着脚骂街,已经上了车的王熙凤听不过耳,把贾蓉叫过来,对他说道:“你们还不早些打发了这个没王法家规的老东西!留着他做什么?只是祸害,没别的好处!要是让别的亲戚朋友又撞到了今天这种事儿,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规矩都没有?”
贾蓉听了,连声应是,忙下命拿人。
众人也见焦大太过撒野,得了贾蓉的命令,连忙上来了几个,搂胳膊的搂胳膊,抱腿的抱腿,把焦大掀翻在地,用绳子捆住了,往马圈里面拖。
焦大身子被捆了个结实,嘴里犹自在叫嚷,说得话愈发不堪了,“你们放开我!我要去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了如今,府里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鸡摸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只不过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罢了!”
众小厮见他说得话愈发有天没日,唬得魂飞魄散,连忙把他按在马圈里,用土和马粪满满地塞了他一嘴。
贾环远远听见这话,心里暗笑了一回,见王熙凤、贾宝玉坐的车子走远了,宁国府这边出来送王熙凤和贾宝玉的尤氏、秦可卿转回厅里去了,贾蓉吩咐了一句:“把这个没王法的老货在马圈里吊一夜,明天早早地打发出去,送到南边去!”
众小厮听了,七嘴八舌地应了。
贾环眉头略皱了皱,等那边的人全都散了,才悄悄绕过去,回到荣国府这边,把自己的小厮,赵姨娘的内侄,一个名叫钱槐的叫过来,吩咐了他一句。
钱槐不明所以,但是贾环这些日子,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么胡闹,行事沉稳了许多,身上多了不少主子气息,钱槐不敢在他面前使性儿,连忙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贾环在家塾放了学,从里面出来,看到钱槐已经等在外边了,漫步走过去,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道:“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钱槐悄声回道:“东府那边,今天一大早,是把一个老管家撵了出来,说是要把他赶到南边去看守祖坟。我又打听到,那个老管家昨天晚上好像被在东府的马圈里吊了一夜,一条老命去了大半,早上抬出来之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个老管家的家人都在南边,这里也没有各亲友故好,宁国府里的人也没有愿意搭理他的,只把他抬到后街上一个没人住的房间里,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贾环听了,先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叫钱槐带着,去焦大那里看一看。
来到荣宁二府后面的街上,在一个犄角里的小房子,找到了焦大躺着的房子,推门进去走进去,只看到房子里只有一张破床,床上躺着浑身马粪的焦大。
贾环忍着满屋的马粪臭气,凑到床边,只见焦大睁着一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胸中只剩下半口气,如果没人来救,就只能等死了。
贾环见了,连忙让钱槐去请医生,并嘱咐好,只去请府上时常供奉的那个姓王的医生。
钱槐领命去了之后,贾环皱着眉头,站在床边,俯下身子,伸手帮焦大清理身上的马粪,又出去寻了一瓢水,伺候着他漱了漱口,又喝了两口,多少让他的精力恢复了一些。
焦大胸中那口气喘匀了之后,眼中止不住滚出泪来,边哭边叫着宁国府那边太爷的名字,嘴里只说,“老奴这可就来伺候你来了!”
不一时,钱槐领着王医生过来,王医生先和贾环见了礼,才过来给焦大把了脉,然后对当着焦大的面,对贾环说道:“三爷,焦管家这是受了风寒,好在他身体一向硬朗,病情不重,只需要吃上几服药,出一回汗,发散发散,养几天,就好了!”
贾环向王医生施礼称谢,让钱槐再送他出去,顺便跟着他去抓几副药来。
王医生连称不敢,告辞走了。
贾环这才对焦大说道:“老太爷,你自己也听见医生的话了,想要去服侍太爷爷,可要再等几年了!”
焦大这时已经收住了泪,看了贾环一回,耷拉着眼皮问道:“你是哪个?我焦大不需要你的好心!”
贾环听了,也没在意,笑着回道:“我不是你们府里的,是西府二老爷下面的老三。”
焦大翻着眼睛想了一回,说道:“西府二老爷的老三?原来是环哥儿!你怎么这么有闲心,来管我的闲事?我这把老骨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让我早点死了,咱们彼此都清净得好!”
贾环笑了笑,说道:“你不用在这里赌气,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当年是从死人堆儿爬出来的,早就领略过死的滋味了,能活着,还是好好的活几年吧!”
“东府要把你送到南边去,不正遂了你的心,你看东府那些人不过眼,又管不了,倒不如去了南边,离这里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到了南边,两府太爷爷的陵园,也需要你这样太爷爷身边的人帮着料理,不然交给后辈的人,我们离得远照看不到,少不了让他们怠待了太爷爷!”
焦大也不是不懂事的,就算再没脑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那么多的世面,该懂的也都懂了——如果真的是没脑子,也不会看着东府上下都不成器,把祖宗死命挣下的基业快要毁掉了,又管不得,心里有气,平时说不出来,才借着昨天的酒意,发一发酒疯了。
现在听了贾环的话,想了一回,觉得他说的,颇为在理,心里虽然已经平顺了,嘴上却仍然不饶人,“哼!说得好听!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不过是要让我们离着你们远远的,好不耽误你们的行事才好呢!”
贾环听了,心里也不着恼,在他眼里,像焦大这样,敢于不给府里主子脸面,把他们的隐私之事揭一揭底的,还是对贾家荣宁二府有感情,行事虽然不免荒诞,心里却是为了贾家好,比那些只顾着趴在荣宁二府身上喝血的蛀虫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