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墨成雪
陈易之焦黑的头颅在雨水中滚动着，被雨水冲刷掉一些黑色，露出在焦皮下蠕动的红色丝线。
那些红色的丝线缠绕着，拉动他下颚断裂的肌肉，将嘴巴拉开。嘴巴里的肉块蠕动着，将一颗眼珠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漫天大雨落下，雨滴像泪水一样的在这颗眼球上滑落，然后带着苦涩滑入咽喉。
陈易之想起那条被他捡起的虫子，那条沾满黏液的蠹虫，也想起了那条虫子的名字——脉望。
那是他苦苦哀求的成仙之道，亦是天下求仙者都在渴望的无上仙路，却被那个带着青铜鬼面的人随手丢在地上。
无数的红丝鼓动着，卷席着将头颅翻转过来，露出陈易之嘴巴中的那颗腥红的眼球。
他发疯一样的，用那些红色的细绳推动自己，让自己朝着刚才的地方看去。但那边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凌乱的土块和白色的水蒸气聚拢着自己已经死去的躯体，让他寻不到那只从他手中滑落的仙道。
“对啊，那个戴面具的家伙肯定还活着。”陈易之狂喜着，庆幸着自己祭祀的失败，才没有将那曾无比靠近于他的仙路献祭。对成仙的渴望把陈易之对天道的忠诚撕碎，让他皮囊下埋葬的欲望开始蔓延。
原来教主执意来玉门州举行这场仪式的原因是真的，怪不得他愿意与东教撕破脸皮。陈易之想着这些事，回味着那条脉望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那来自魂魄深处的渴望。
原来这就是仙路，而他与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仙人飘翩下云輧，三十六帝欲相迎。”缥缈处响起陈易之的幻听，引诱着他前行，仿佛让他看见仙国中那红色的雨。
于是在这个阁皂落在人间的雨中，一颗焦黑的失去双眼的人头滚动着，在尸骸遍布的街道上滚过，去寻找那才离开不久的仙路。
...
陈易之在破败的废墟中醒来，胎盘中羊水浓烈的腥味让他有一些不适。于是他用力的伸出还很幼小的手臂，将包裹着他的血肉皮囊撕开。随着他从血肉之中爬起来，他看见了还在下雨的天空。
雨水将血迹冲刷，与那羊水混合在一起，让刚刚从胎盘中爬出来的陈易之感觉到有一些冷。
看着周围那些被扭成麻花的尸体，又看向自己已经变成焦黑骨架的，曾经的身体。
“原来是被人杀掉了吗？”婴孩状的陈易之在大雨中沐浴着，将自己身上的黏液冲洗掉。然后走向身旁的那些死人边上，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扯下来，盖在自己被泡出褶子的幼小身体上。
他曾是陈易之的元婴，现在亦是陈易之的本身，毕竟那是‘无我无他’的晦寿功法。
陈易之抬起头，感受着雨的凉意，感受着活着的美好，赞美着阁皂的伟大，而他绝对不会背叛阁皂。
而现在他有两种选择，或是钻入某个人的腹腔，将那个人夺舍，让那个人变成下一个‘陈易之’，或者是就这样失去一切力量，直到自己慢慢的长大，再次将元婴修出。
他想了想，慢慢的在雨中走向远处，他还记得上一个陈易之要干的事，是要将这片城区献祭，而现在的他决定先将这件事完成。
...
陆云生坐上了从旧城区开往夔牛楼的公车，已经小了很多的雨稀疏的砸在车的窗户上。一把破旧的剑被陆云生握着，提在了身旁。这是他从路边的一个死人身上拿走的剑，毕竟他的羽剑已经断掉了，而身边没有剑的时候总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莱奥熄灭了瞳孔中的火，被陆云生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莱奥说他太累了，那个用来偷听的黑魔法已经要把他的灵魂耗干。
在陆云生吐槽怎么会有这么弱的巫妖时，莱奥就已经沉睡了。
于是转过头欣赏窗外雨景的陆云生看着玻璃上的那些雨珠一个个碰在一起，融合成了一个很大的雨珠。但陆云生在玻璃的倒影中与另一个看向他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陆云生看向那个稍微有些面熟的颓废中年男人，喊出了他的名字：“墨成雪？”
他上次去白鳞阁的时候曾见过这个男人，当时这个男人还递给了陆云生一张名片。而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一些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墨成雪将身子向后依靠在椅子上，避开了陆云生投去的目光。
“陆云生。”
“不仅模样一模一样，而且连名字都这么相仿。”墨成雪叹气，感叹着：“尤其是你和他一样，都已经踏上了仙路，却都想将仙路完全断绝。”
“所以那夔牛楼里的电视，档案库中的档案，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你想利用我？”
陆云生看了看自己握在手里的破剑，又看了看墨成雪的脖子，想着手旁边有一把剑确实方便。
“当然不，毕竟那些都是真的。你想的话可以去火车站那边买几份火车上的报纸，关于仙人出世的消息很早就有了。但雁城城内的官家被宫里人欺压，便拿不到这些东西的消息。”
“那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墨成雪沉默良久，用一根指头指向上面：“天注定。”
“你还信这种东西？”
“不信，但现在确实是这样。”
“那你又怎么敢肯定我会帮你？”
“毕竟你知道那东西又多可怕不是吗？只要踏上仙路，便会长出无法去除的灵根，便会陷入癫狂的幻觉。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会将自己身边的人认作怪物杀死，会在天道那疯嚣的声音下将自己的生命结束。而且那来自仙路的力量太过可怕，仅仅是你这样的筑基便有将当世元婴碾杀的力量。所以当今的皇帝渴望那样的力量，但那力量的代价是疯狂啊，一个疯掉的仙人绝对会将天华毁灭。”
两人沉默着。终于，陆云生叹了一口气，看向墨成雪。
“你究竟是谁？”
而墨成雪也看了过来，面孔中带着悲伤。
“我是墨家最后一人，四年前仙国坠落的发起人之一，更是仙路的守望者。墨家的血与誓都背在我身上了，我会背负着这些，直到仙路完全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