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如来

窗外的雨停了，公车也在机械的喧杂声中停在了夔牛楼前。像是中年人头发一样稀疏的阳光擦过薄布一样的云彩，漂浮在地面上那些浑浊的水泊之中。

短暂的停顿之后，公车便又开动起来，机械声吵闹的将蒸汽喷吐，驱动着有些破旧的车驶向下一个站点。

陆云生坐车上，看着远处的云彩慢慢的散开，看着高耸入云的夔牛楼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身后。

夔牛楼的居所与职位都被陆云生卖掉了，变成了安放在他行李中的一张车票，但他现在还用不上这张车票。

墨成雪也在前几站下了车，走向了雨的深处。

他在下车前塞给了陆云生一封信，说如果遇见缺钱什么的困难可以带着这封信去白蛇坊找一家叫南升起的钟表行，而他本人要去中土一趟，墨家底下一些在中土的企业遇见了一些小麻烦，需要跑一趟。

陆云生挖苦他，说你怕不是要逃去中土。

而墨成雪却很严肃的摇了摇头，对着陆云生解释。那些墨家的企业是对仙道的一道保险，让墨成雪有足够的砝码去裹挟几个中土小国发起一场对那些疯仙的战争。

陆云生说现在踏上仙路的大概只有他一人而已，而且他还没疯。

墨成雪沉默着看向陆云生的眼睛，带着一丝悲哀与怜悯，然后转身下了车。

陆云生理解墨成雪的沉默，毕竟踏上仙路的人都会变成疯子，无一例外。

沉睡的莱奥醒了过来，看着靠在窗边的陆云生，懒惰的将自己飘起来，翻了个身。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莱奥拿很小的声音问道。

“去租房子，北边的旧城区现在都是晦寿教派的底盘，所以我想往南面靠近百花坊的旧城区看看，而且那边的房价会便宜很多。”

“你在官家那边的房子呢？”

“没了啊，而且就算有，也不敢住回去了。”

陆云生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是莱奥唉声叹气的。

“好可惜啊，你那么软的床没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我也没在那床上睡过几次觉，几乎天天都在熬夜。”陆云生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我跟着你几天了，都没见你好好地睡个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胡扯着，直到车子停在了旧城区。

这边的旧城区没有经过大规模的拆迁改建，于是那些灰扑扑的建筑连成一片。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拉包车的在街道上跑着，黑乎乎的身子拉着包车，在刚下过雨的街道上留下泥泞中的脚印和两行车辙。

陆云生找到了将房子出租的租公，那租公穿着很漂亮的缎子，躺在摇椅上懒懒的朝着陆云生这边看过来。

“一两银子一个月的还是二两一个月的？”那租公端详着这个提着一大堆东西还灰头土脸的年轻人，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来。

“一两银子的，先住两个月。”陆云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从里面拿出两小块递给那收租的。

收租的看了看那有些沉甸甸的包，将那两颗银粒接过来：“不住好一点的吗？一两银子的地方又潮又阴，住的不舒服的。”

“不了，初来乍到，还没找下活干。”陆云生抖了抖小包，露出包里仅剩的一个一两分量的银粒和一大堆铜板。

“小财也不敢乱露的，前几天才有人被偷了四两银子。”租公说着让陆云生收起那包。

黑色开裂的木门被推开，露出长满了杂草干柴的小院。陆云生的房子便是这院木门旁的一个偏房，狭小的挤在了大门和墙的夹角。

房门后是小小的灶台与只能睡得下一个人的炕，能让人落脚的地方狭小的可怜，大概是让人一进房间就坐在那炕上。

陆云生才将行李放下，莱奥就钻出来看着简陋的房子。

“这是什么啊？”莱奥看着被垒起的土台子，有些好奇。

“床啊。”

“啊？”莱奥吃惊的看着陆云生将褥子与床单铺在那土台上，让那土台稍微的变得有点像床。

“这会很硬吧？”

“怎么会呢？”陆云生拍了拍软绵绵的床单，发出砰砰的声响。毕竟因为这炕太小，所以他将原本的褥子与床单折叠之后才铺在了床上。

“哇，确实好软。但这里只有一张床，晚上你睡哪里啊？”莱奥的骷髅头砸在了床上，发出舒服的声音，眼眶中的火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连忙改口：“晚上我睡哪啊？”

“我晚上大概睡不了觉的，毕竟我要去调查那些宫里的官家。”陆云生说着将行李收拾好，整齐的堆放在门后。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薄暮下旧城区各户人家的房顶都飘起了炊烟。夜色也很快的过去，直到远处的天色闪起初晨的微光。

陆云生提着一把新的羽剑，慢慢的过了天河上的长桥，向着旧城区走去。

他昨夜去了那戏园的下面，试着找到那来自宫中的官家。

但那边已经是一片废墟，连带着那所谓的‘进货’的排污口都已经坍塌。天河边上还有着雁城官家的鳞甲兵和如龙君守着，让任何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分毫。

那是雁城的官家所干的，毕竟来自宫里的人要是真的将那只白蛇大妖放出，要是真的将地下的水银湖搞漏，雁城绝对会死掉很多人。

而这是雁城官家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两方之间的冲突是必然的，但是这冲突的产生比陆云生所预计的要快的多。

稍微有些疲惫的陆云生伸了懒腰，朝着自己刚租好的房子走去，他决定先回去好好的睡一觉，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去一趟夔牛楼。

而当陆云生走在门口的时候，却有一个糟汉子坐在门栏上，背靠着木门。他手上拿着一个磕出缝隙的瓷碗，大口往自己的嘴里刨着饭。

那是青菜和洋芋煮烂在一起的白色稀粥，却让男人顾不得烫，三两口的塞在嘴里，咀嚼着咽了下去。

“你是新搬来的？”男人嘴里含着饭，说话有一些含糊不清。

“是啊，你是？”

“我是你对门，我叫如来。”男人说着话，将饭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