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常话…
“还没有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上车,离发车时间最后五分钟,没有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上车…”
方子被乘务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抬头一看,前方车门旁,一位三十多岁穿着蓝色工作服,拿着个小扩音器的女乘务员,正站在车门旁招呼着乘客上车。
这时张天亮拉着老婆,提着一大袋子饮食走上车来。
看到方子坐在倒数第二排,连忙朝方子走去。
方子的座位是三十九号座。
小朵儿不声不响的坐在旁边,张天亮走了过来,方子连忙站起身,接过塑料袋,
“张大哥,你的座位是几号?”
“方兄弟,我们是四十、四十一、四十二,真的是有缘啊,就挨着你的”
方子微微一笑,说道:
“好啊,张大哥,正好,一会儿,我们好好聊聊…”
方子的外座刚好是四十号。
张天亮抱起小朵儿:
“朵儿,你和妈妈坐,爸爸和你方叔叔坐一起说说话。”
张天亮把朵儿放在媳妇旁边的座位上,张大嫂抱了抱小朵儿,朝着方子笑了笑。
也许是身体不舒服,张大嫂很不说话,都是安安静静的。
小朵儿拉着妈妈的手,坐在旁边,把手里的大熊饼干递给张大嫂…
“你吃,朵儿,妈妈不饿”
张大嫂轻声细语的说道。
“方兄弟,你吃点东西,你买了那么多,你又不吃!”
“张大哥,没事,我早上吃过早点,你们赶紧吃点,嫂子和朵儿喝点八粥,一会车开了,不方便”
张大嫂看向方子,心里非常感激…
“方兄弟,谢谢你!”
“大嫂,不用客气,出门在外,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也是川江人,这次回去是到县中医院上班,刚好又坐一起,吹吹牛、聊聊天,一路才不无聊”
“哈哈…方兄弟,我家是杨柳镇克基乡的,离你们镇很近啊!”
张天亮非常高兴,前面一直忙忙慌慌的,也没有多少时间交流。
现在才知道,这是真正的老乡啊,两家所在的镇离的并不远。
张天亮一家如果不是遇上事,也基本没有什么时间来省城,这几天来看病,好多时候都感到很无助。
没有一个熟人朋友的,遇到不懂的,就东问西问的,搞得很多人一脸嫌弃,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话一点没错。
“方兄弟,刚才听你说,你是到我们县中医院上班,你是医生吗?”
“还不算,我今年刚毕业,执业证刚刚拿到,后天到医院报到,现在还是规培医生。”
“大家找到座位就坐下,把票拿到手里,验一下票,验完票马上发车了”
乘务员开始验票了。
车厢里人头攒动,叽叽喳喳的,一些还在往头顶行李仓塞着行李。
像这种要跑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行车,车上都会安排一位乘务员,以便配合司机处理一些突发情况。
张天亮坐在方子旁边,从手里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三张票。
心里在想,今天真的是运气好,方兄弟人好,又帮了自己,又是个医生。
这次带老婆来省医院看病,并不特别理想,带的五千多块钱也花光了,光检查费就去了三千多,又开药,又打针的,每天各项费也要个三四百块。
才来了五天就没钱了,病呢?起色不大。
打了点滴,老婆的气色倒是好了一些,作为农村家庭,真的扛不住啊。
一年好的时候能苦个七八千块,年成不好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余钱,何况家里还有个儿子上小学五年级,这次回去好好的想办法再苦点钱。
这次做了检查,知道是胃上的毛病,听医生讲不好治,治疗时间也很长。
回去后,先坚持服用一段时间药,再打听一下治疗胃病有经验的医生,抓点药吃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好今天认识了方兄弟,人家是医生,虽然才去上班,学医的总比自己懂,待会问问,给有什么好的建议。
张天亮心里想着,一会儿怎么开口才好?
乘务员就验到自己了,把票递给乘务员。
验完票,司机也上了车,在发车单上签字确认后,乘务员把发车单交到调度室,很快回到车上大声说:
“大家坐好,系好安全带,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及孩子,我们马上发车”
驾驶员发动大巴车,娴熟的倒车,转弯,出车站大门,左转,一路丝滑的驶上主干道。
毕竟是老司机,常年跑车,这感觉就是二十多年大巴车驾驶员的应有水平。
方子在学校就学了驾照,虽然暂时买不起车,学个驾照以备不时之需。
大学里学驾照,还可以加学分,虽然方子学习很好,但会开车也是生活的一项技能。
坐长途客车,最怕驾驶员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不要多久,车上就哇…哇…哇的,那气味直接让你酸爽的不能呼吸。
大巴车出了收费站,上了立交桥,转了大半圈,驶入滇渝高速。
张大嫂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精神不是太好,面色中带着愁容。
女人都比较感性,也容易胡思乱想,这次来看病。钱呢,花了几大千病呢,得慢慢调养,回到老家也干不了活,回到村里又要面对流言蜚语。
村里不忙的时候,一到傍晚,吃完晚饭,村东头的大槐树下,几个大妈、老太太、大爷一坐,瓜子一嗑,马上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谁家打架了…
李家的狗调戏了老王家的三年不下崽的老母猪…
昨晚上张寡妇家窗子外有人影了…
村东头王大妈找李大爷借了两个蛋了,反正鸡蛋、鸭蛋、大小?颜色,给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次去省城医院看病,回去病没医好,村里人肯定又要说:
张大亮带媳妇去省医院看病,看回来了,没看好,这回老火了,听说会死人的,呵呵…怪可怜的,钱是花了…
是啊!是啊…钱花了,病又治不好,何必呢…
对啊,是我说啊,根本没必要看,生死有命,也是有钱啰…呵呵呵…
是啊,你说的对,钱呢花了,家里的活计没人干,病没看好,花那寃枉钱干嘛,治不好就不治了…
对啊,张大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儿子有姑娘了,还管那个病秧子婆娘…
大妈老太太大爷坐在一块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聊出了闲话,聊出了帮派,聊出了家常。
聊着聊着,聊出了暧昧,也同时聊出了战火。
三个女人的三国时代,一群女人的烽火戏诸侯,总把家事国事天下事聊成了段子。
人言可畏,杀人于无形,真是小李飞刀,刀刀见血,唐门暗器,中之必亡,流言蜚语,掘杆而起…
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语言的能力是无法用科技检测的。
这些年,张大嫂一家也承受了很多,虽然很多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架不住你来我的开始,茶余饭后的发酵。
流言止于智者,一般旁观者都是这样说的。
说声无心,听者有意,几年医不好,张大嫂心里难免会胡思乱想。
方子此去川江中医院工作,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直面患者,心里有些期待,可以学以致用了。
同时也深感任重道远,医者父母心,一名好的医生,医病也在医心,没有医生可以把所有疾病都治好,但一定在努力治好的路上,当医好一位患者,是一种成就感,也是一名医者的慰籍。
医者仁心,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医道,古称仙道也,原为活人。今世之医,多不知此义,每于富者用心,贫者忽略,此固医者之恒情,殆非仁术也。
以德论之,医乃生死所寄,责任非轻,岂可因其贫富而我为厚簿哉?
“方兄弟,来喝水,一路上还早着呢,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方子面带微笑,接过矿泉水。
“张大哥,我全名叫方子,就是中药方子的方子,你叫我方子就好,我吃过早点了,不饿,你们赶紧吃点。”
张天亮一下脸红红的,连忙道:
“好,我叫你方子。方子,哥是农村人,也不会说话,今天真的谢谢你,买了那么多东西,等到了川江,我就把钱给你”
“张大哥,我也是农村人,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你别放在心上,老是谢来谢去,就生疏了,我两认识一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到县中医院找我。”
“好,方子,多的不说了,你以后有时间到我们家来玩,家里养着土鸡,到时候我给你做红磨蘑菇炖土鸡…”
张天亮这时也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
张天亮家有兄弟姐妹四人,自己排行老二,今年四十三岁,上有一个大哥,还有两个妹妹都已成家。
父母健在,都七十多岁了,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农活了。
自己初中毕业没能考上高中,就回家务农,因为能吃苦,干活积极,在村里人缘也不错,村子也不算太大,也就百十户人家。
但婚姻始终是农村的一大问题,村里的大姑娘们想嫁出去,外村的不想嫁进来,托媒人介绍了几个都没成。
直到张天亮二十六岁那年,才经媒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张大嫂。
也没有大操大办的,两人到川江县城,买了两家老人与自己两人的衣服,召集了两家的主要亲戚吃了一顿饭,就把事办了。
生活虽然苦点,但好在媳妇比较孝顺,任劳任怨的,非常能干,结婚一年后生了老大,是个儿子,一家人过的也很幸福。
儿子四岁的时候,准备要个老二。
突然有一天村长找到家里,说大哥在邻县建筑工地安装电线的时候,错误操作被电了。
当张大哥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大哥家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在上初中。
大哥走了后,工地给了一万块钱,也没有办法,事故调查说不当操作。
回来后母亲大病一场,办完大哥的事,也就担起更大的责任,父母养老,侄儿侄女读书等,全压的张天亮一家人身上。
张大嫂从不报怨,与张天亮白天黑夜的苦,两个人的感情也非常好。
儿子上小学以后,就想着要个老二,一年后如愿生了女儿。
女儿生下来就黄疸发热,也是找了村里的土医生治好了。
张大嫂的身体却逐渐的虚弱,吃不下去东西,吃了吐,时常说肚子疼,找了好多医生,也是时好时坏的。
春夏季还好点,虽然稀弱,但还能干点轻巧活,一到快入秋,就会加重。
也到县看过,诊断是慢性胃炎,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有了好转。
张大嫂就死活不住,说快到收庄稼的时候了,必须回去。
张天亮没有办法,只能开了药,带着张大嫂回了家,也尽量不让媳妇干重活。
今年病情突然加重,上吐下泻的,有时候疼的饭都吃不下去。
没办法之下,张天亮把猪、羊都卖了,凑了五千块来省城看病。
方子认真听完张大哥的诉说,心里深深的被触动了。
像张天亮这样的家庭千千万,自己遇到了,能帮一定要帮。
父亲说过: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行医一生,奉献一生,不求名利,只求利人,医术乃医者之本,医德乃大医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