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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津京城李代桃僵(2)

第二天晌午,船到了北京码头,甄永信吩咐顺子到岸上叫了几两辆马车,把货装好,一行四人就进了城。

甄永信找了一家布行,讨了个合适的价钱,痛痛快快把几车上好的绸缎出了手。收好银子,在东直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客房,几个人暂时安顿下来。

以后的几天,甄永信闲着没事,带着几个人在京城里转悠。

京城是天子的脚下,冠盖如云,甄永信身着五品官服,在街上就显不出大小。

几天下来,不光吃遍了京城特色风味,也把北京城大概摸了个差不离儿。

在客栈里住着,行动多有不便,又过了几天,甄永信在王府井西街,租了一座临街的庭院。院落不甚大,前脸是京城四合院的布局,二进后面,是一幢小楼,院落稍显破败,前庭的墙壁上,长满了苔藓。好在租金便宜,往东又紧挨着参行一条街,平日里也算繁华。

甄永信吩咐顺子,到菜市场找了几个做苦力的,用了一天的工夫,就把院子里的杂草铲除干净,第二天又找来了几个装裱匠,买了些华丽的彩纸,没用两天,厅堂里就裱糊一新,有了官宦人家的模样;接下来的几天,又找来一些工匠,把后楼二楼的地板做了一些改造,说是为了方便取楼上的东西。

只是从天津带来的妹妹,心里有些不甘,说跟着哥哥这等权贵人物出来,现如今住着用印花高丽纸充当围帐的房子,真还不如天津卫的窑 子里阔气。

甄永信见妹妹说出这种抱怨的话,只好哄着妹妹,说这只是眼下暂住的,等往后买下自己的房子,再用上好的丝绸当围帐。

随后的几天,他们又租来了几件像样的桌椅,陈设在客厅里;甄永信又吩咐大宝、顺子,花极便宜的一点钱,从当铺里买回一些破箱子,码放到楼上的库房里;而后又雇来了门子和两个听使唤的小厮。

大约一周过后,这户人家的大门口,就变得热闹了,往来皆冠盖,出入无白丁。五品装束的主人,每日里不停地在大门口迎来送往。十几天过后,两旁街市上的人都知道了,说这房子里住的,原是济南府的盐政使,届满回京候补,而这位候补官员的姐夫,则是现任两广总督大人。

这种繁忙的应酬,一直持续了十多天,门前的车马,渐渐稀落下来,候补五品官员,这才得空儿到街上走走,不时向街坊打听,这条街上,哪家参行的山参地道?街上人也时时看见,这位官人和几个酒肉朋友,常常喝得大醉而归。

大约又过了十几天,一天傍晚,顺子醉醺醺地从外边回来,手里还带了份《京报》。

甄永信接过看时,赫然看见日俄战争的消息。

半个月前,老毛子和小鼻子,在自己的家乡金宁府血拼了一场,老毛子战败了,把半岛南端转让给了日本人。

看完《京报》,甄永信心里高兴起来,竟生出一种战胜者的感觉。倒不是他心里喜欢小鼻子,而是因为这会儿,他可以安心地回家了。

离家多年之后,甄永信第一次体验到了浓浓的思乡之情,他又闻到家乡古城的上空,每天清晨飘散的炸油条的浓香;掠过城西的稻田,无风的日子,不时会传来海涛拍岸的声音;悠然飞翔的海鸥哨音,往往会和着涛声,划过古城的上空;即使玻璃花儿眼妻子,在乡思的心境里,这会儿也变得不再那么凶悍可怖了,眼上的玻璃花儿,似乎也比实际轻淡了许多;老丈人和丈母娘,也都有了令人怀 恋的长处;而最让他割舍不下的,是两个年幼的儿子,在他们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却那么无奈地离开了。

这一切,都是可恨的老毛子造成的。如今好了,老毛子战败了,滚出了辽南,他也不必再躲着老毛子了,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京城虽云美,不如早还乡。

这一 夜,甄永信打定了主意,把原定离开京城的时间,向前提前了些日子。

早晨起来,甄永信把自己酝酿多天布局和接下来该干的事,向大宝、顺子交代完后,就叫妹妹把贵重的东西收拾一下,准备搬家。

“穷折腾嘛?”妹妹怏怏不乐地埋怨道,“原本想跟着你过几天清闲日子,这可倒好,一天到晚的做贼似的穷折腾。”

“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甄永信陪着笑,哄着妹妹。

当大宝和顺子办完事,从外面回来,甄永信就又带着他俩出去了,径直来到福庆堂参行。

福庆堂掌柜的,接财神一样,把客人迎进大厅,毕恭毕敬地给客人让了座,吩咐伙计看茶,干笑着说些客套话,在一边陪着坐下。

不待掌柜的开口,甄永信就放大了口气说道,“日前买了几家参行的山参,回去比照一下,觉得还是贵行的地道。”甄永信说着,品了一口茶,一手把着杯盖,在杯上轻轻刮着,一边对掌柜的说道。

参行掌柜的听过,高兴得肚脐眼儿差点儿乐出声来,一向伶巧的口舌,倏忽笨拙起来,蠕动着不会说话了,只是咧着嘴,在一旁干笑着。

甄永信接着说道,“昨天接到家姐丈的电报,说家慈已经在广州上了船,好歹就这一两日到家,我得赶紧把人参准备好了。”说着,甄永信像似自言自语,却分明又能让掌柜的听得清楚,洋洋得意地说道,“嘿,家慈这一辈子,别的东西还能省得,就是老山参这东西,那可是万万省不得的,一年总要用个三五十棵。”

参行掌柜的早就从街坊闲人那里听说,眼前这位在家赋闲官员的姐夫,正在两广总督的任上,如今又经这位官员亲口在自己面前证实了,便对这位五品官员的身份,信了个死心塌地,觉得自己要是能在官场上攀附到这样一位官员,也算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何况又听说,这位五品官员,今天是来给母亲采办人参的,哪里肯放过这么一桩好买卖?听完这位五品赋闲官员的话,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恨不能跪下身去吻这位官人的脚趾。只是心里一时过于激动,一肚子巴结的话,这会儿都堵在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仍那么干笑着在一旁点头。

“这样吧,”甄永信接着说道,“这回我先少进点,你先照五千两银子的数量,给我拣些六品以上的老山参,现在我就带走。”

掌柜的领命而行,吩咐伙计从柜里拣参,亲自逐棵察看,生怕出一点纰漏。

看看一切准备熨帖,甄永信又和掌柜的商量,“能否派两个伙计帮忙送过去?顺便把银子从我家中带回来。”

“敢情!”掌柜的觉得这事好办,立时指派两个伙计,去办理这事儿。

甄永信见参行掌柜的答应了,说了声告辞,带着大宝 顺子和参行的伙计,抬着一箱老山参出了门。

一行人跟着官员进了宅院,大宝在前面引路,直把参行两个送货的伙计,领到楼上,开了库房的门锁,推门进去,甄永信随后也跟了进来。

这间库房空间挺大,几大排箱子,整齐地码放在地上,甄永信来到箱子前面,指了指第三排第五口箱子,让大宝把箱锁打开,叫参行的两个伙计,把山参小心翼翼地摆放进箱子。装好后,查清数目,把箱子盖好,上了锁,又让大宝打开紧挨着的第六口箱子的锁头,打开箱子。

就在这只箱盖打开的刹那,一道白光从里面射出,参行的伙计定睛看去,只见排列整齐的大锭银子,白崭崭地码放在箱子里。

甄永信指了指参行伙计刚才送货用的箱子,问道,“就装进这口箱子里?”

“成!成!”两个伙计同时点头说道。

甄永信听了,便吩咐大宝开始秤银。

大宝比比划划地把秤具调好,正要从银箱里往外取银锭,忽听窗外楼下有人大声叫道,“玉成兄!玉成兄!在家干什么哪?今天是太原府知府坐东,你又打算逃席,是不?”

听闻叫喊声,甄永信急转身来到窗前,向楼下望了一眼,马上旋了回来,脸色稍显紧张,赶忙吩咐大宝,让他把装银子的箱子重新锁好,回头对两个参行伙计说道,“此人是我官场上的一个结交,最是无赖,先前多次向我告贷,却又屡屡不还,前日又要告贷,我以手头无银为由,回绝了他,今番要是让他上楼撞见这些银子,势必伤了和气。我看这样吧,先委屈二位一下,在这库房里稍待片刻,我下去把他应付走,马上就回来称银。”

参行的两个伙计,这会儿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甄永信见大宝已把装银的箱子锁好,就和大宝一块儿出了库房,又嘱咐大宝把库房门锁上,而后下楼去应付刚刚闯进院中吵闹的那人。

甄永信到了楼下,正在院中吵闹的来客,说话声音越发高起,不住地责怪他,生拉硬拽,把甄永信弄出大院。

甄永信前脚刚出大门,正在院中干杂活儿的两个小斯,这会儿却搬起口舌,声音越吵越大,脏话不绝,一会儿工夫,索性扭打起来。

被锁在楼上的两个参行伙计,听着两个孩子在院中打架,觉着有趣,二人就聚拢在窗边,拿手指捅破窗纸,往外看起热闹。

到了街上,甄永信给刚才进院吵闹那人一两银子,嘱咐他到东来顺叫一桌好菜,说等他忙完了家里的事儿,随后就过去。说罢,见那人接过银子走远,甄永信才转身从墙外东边的胡同折到后门。这时,大宝和顺子已把预先雇来的马车装好,甄永信跳上车,给了顺子一锭四十两的银子,叫他赶快坐黄包车到码头上,订一只去天津的快船。自己却坐着马车,带上大宝和妹妹,直奔东直门,往城外去了。

天已过晌,看看伙计们还没带银子回来,参行掌柜的就沉不住气了,又派了一个伙计前去打探。

伙计到了五品官员府第,看门老头儿说,上半晌,有客人来请主人去吃饭,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当前来打探的人问道,他们参行柜上两个送货的伙计现在在哪?

看门老头就说,还在楼上库房里等着呢。

前来打探的伙计得信儿,回去禀报了这事,掌柜的听了,心里稍微安稳了些,估摸着,两个伙计准是在那儿等着主人回来秤银子呢。

直到天快抹黑,还不见伙计们抬银子回来,参行掌柜的就坐不住了,打着灯笼,亲自带领几个伙计找上门来。

看门老头儿说,主人还没回来。

掌柜的就说要到里面去等。看门老头觉得也有道理,就把几个人放了进去。

走进院子,阒寂无声,来到正堂,暗乎乎的没个人影,掌柜的心里就有些发毛,让人把灯点上,仔细看了看主人卧室的围帐,都是印花高丽纸充数的。

参行掌柜的两腿就开始发抖,扯着嗓子呼唤自家的两个伙计,就听见楼上库房里有了回声。顺声找上去,见库房门是锁着的,参行掌柜厉声问道,“你俩在里面干啥?”

两个伙计说,正等着主人回来秤银子呢,嘴里还不停地抱怨说,这会儿都快饿晕了。

掌柜的叫人找家什把锁撬开,进了库房就问,“咱的人参呢?”

伙计们指着一口上了锁的箱子,说道,“都锁在这里面呢。”

掌柜的又叫人把箱子上的锁撬开,掀开箱盖,见里面空空如也,黑洞洞的,从箱口向下望去,隐约能看见楼下,仔细看时,原来箱子底设有机关,从楼下打开机关,就能取走箱子里的东西。

另一个伙计指着紧挨着装参的箱子旁边的那口箱子说道,“不要紧,他们的银子,装在这口箱子里呢。”

掌柜听过,怒瞪了伙计一眼,当即说道,“不用打开了!”伸手从兜里掏出手帕,开始擦拭额角上的汗珠。

一群人愣在那里,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早晨送货的伙计才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那混蛋下楼出去后,有两个小斯在院子里打架,就是要把我俩从箱子边引开,这样,他们动手时,我俩就听不见箱子里的动静了。”

另一个伙计,也几乎同时明白过来,跟着说道,“对啦,他们准是一伙的,走!那俩小斯还在,先前我还看见他俩在院子里转悠。”

说着,一帮人下楼,在耳房里找到了两个小斯。

俩小斯一见来人,就抱怨说快饿死了,怎么还不开饭?

行参的一个伙计不分好歹,上前扯着一个小斯的耳朵,向上提起,痛得小斯嗷嗷直叫。

“快说,你家主人哪去啦?”那伙计厉声喝道。

小斯呲牙咧嘴地反问道,“你和他在一起都不知道,我俩留在院里,哪里知道?”

“还敢犟嘴!”行参的伙计说着,又加力把小厮的耳朵拧了一圈儿,“那你俩早上为啥在院子里打架?”

“老爷领客人上楼后,夫人找我去,当着的面儿数落他,”小斯呲牙咧嘴地指了指另一个小斯,说道,“说他好吃懒做,没眼色,让我等老爷出门后,好好教训教训他,我就去教训他了。”

“算了吧!他们也是让骗子骗来当驴子的。”掌柜的说了一声,领着一帮人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参行掌柜到衙门里报了案。

接案的巡捕听过,叹了口气,说道,“京城这些年,也没少出过这种事,你一个老买卖人,参行开了这么多年,也该识破这种伎俩。”

“大人有后所不知,”掌柜的大着胆子争辩道,“这骗子可不是一般的骗子,他和官场的人还热乎着呢,天天和官员们往来不断,都是京城里的头面人物,我也正是看在这一点上,才放了小心,结果就吃局了。”

“哦?”巡捕也觉得蹊跷,问道,“说说看,他平日里,都和哪些官员来往过?”

掌柜的翻了下眼珠子,还真叫不出那些官员的名号,只有一个礼部杜侍郎,曾在他家参行里买过参,他还认得。

巡捕接案,在礼部找到杜侍郎,向杜侍郎询问这事,杜侍郎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说道,“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儿,是济南府进京公干的一个五品官员,给我捎来一封济南府知府的私函,无外乎叙旧而已,信中嘱托我关照他进京公干的属僚,也只是虚应故事,我去回拜了一次罢了。”

巡捕听罢,豁然醒悟,就不再打算征询其他官员,心中暗叹骗子的算度精妙。

……

甄永信一行人,傍晚时分到了唐山。

找了一家大车店,甄永信吩咐大宝把行李搬下,给车夫付了车马费,要了两个房间,叫了些酒菜,说是要在这里住几日,等顺子来了,再做打算。

待酒菜上齐全,甄永信说了些客套话,劝妹妹和大宝喝酒,他自己一口酒刚下肚,呲牙咧嘴地说肚子有些难受,说是这几天有点上火,不敢多喝了,就劝妹妹陪大宝多喝些。

大宝是个实在人,妹妹又是风月场上的女人,哪里会介意酒桌上的应酬?端起杯子,就放开肚皮,毫无顾忌地和大宝推杯换盏,直喝得大宝两眼发直,妹妹舌 头也开始发板,甄永信才让他们胡乱睡下,自己出去,到大车店的院子里走走。

在过堂里,甄永信遇上大车店的掌柜的,便打听店里有没有往关外去的空车。

大车店就在通往关外的官道边上,来往都是出关进关的车马,掌柜的爽快地说,“有,楼上住的三个车老板,都是去关外的,一个姓王的,是到吉林榆树的,姓刘的是去锦州的,姓马的是到沟帮子的。

按掌柜的介绍找去,甄永信选中了姓马的车老板。此人相貌忠厚,身材也不十分彪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两人就交谈起来。

一番试探之后,甄永信摸清了此人的来历,得知他下半晌就到店里了,是从京西石景山赶过来的。白天赶的路太多,想早早歇息下来。

甄永信问他打算什么时动身,马老板答道,“明天一早呗。”

甄永信听过,就开始唉声叹气,说自己家驻辽阳,只身在京做官,早上接到家中来信,说母亲病危,便匆匆告了假,往回赶路,不想雇的车马不好,走了一天,才到唐山,照此下去,真难保能和母亲见上最后一面。这样说时,眼圈就潮湿起来,嗓子也有些哽咽。

“那就换辆车呗。”姓马的车老板说。

“可早上已跟车老板讲好去辽阳的,半路更换,如何使得?”甄永信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

“这有何难?不是自家的车,半路换套,是常有的事儿。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都得当天就结帐,防的就是这个事儿。”马老板见有了顺路生意,说话就有些不厚道了,打起了甄永信的主意。

甄永信听马老板说了这话,跟着问道,“照此说来,现在我雇你的车接着走,没事吧?”

“中,有啥事呀?咱不偷不抢,拉脚赚钱,能有啥事?”见财起意,马老板这会儿完全放弃了生意人平时尊守的行规,痛快答应下来。

“那咱们现在就走,成不?趁着月亮地。”甄永信又问道。

“不中,咋也得让马吃了夜草,要不,连夜赶路,牲口受不了。”车老板极想做成这个生意,见甄永信上赶子求他,借风吹火,劝说甄永信道,“不过,你可以先把行李装上车,等马吃过夜草,咱套车就走,你看中不?”

甄永信觉得这个法儿可行,就带着车夫,帮忙把行李装到车上,催促车夫赶紧给马喂夜草。

车夫老马给牲口添了夜草,而后又去和大车店掌柜的提前结了帐。

外面挺冷,甄永信趁便又回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一刻也没忘记观察大车店里的动静。将近三更天,车夫老马套上车,拉着甄永信匆匆离开唐山。

第二天早晨,甄永信出了山海关,大宝和妹妹才从醉中醒来。妹妹刚要依着哥哥耍个娇,猛可里发现,自己现在和大宝睡在一铺床上,二人的枕头边上,各放了一个四十两的银锭。大宝那锭银子下面,还压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小字:“盛筵已散,我把妹妹嫁给你,好生回家过日子。”

妹妹瞬间醒了酒,知道昨夜醉酒,让哥哥趁机滑了,心里有些不悦。好在风月场上苹水相逢,这种事以前也遇过不少,现在又经一次,也无所谓。只是眼下举目无亲,一个孤弱女子,也只得随了大宝。

大宝只是在瞬间,闪过一丝受骗后的气忿,不过看看一大锭银子和身边细皮嫩 肉的妹妹,就觉得挺值,心里还有些感激主子的丈义。

三天后,马车到了沟帮子,甄永信付了车钱,又换了辆马车,直往鲅鱼圈奔去。

又过了三天,下半晌,到了鲅鱼圈,甄永信径直来到早年在这里作西宾时、老东家开的老三省参行。

赵掌柜见甄永信一身五品官服,先是一惊,马上意识到甄秀才想必是发迹了,随后就满脸堆笑,不停地拱手作揖,嘴里客套道,“甄先生果非池中之物,才几天工夫?就这般发达。”

“什么发达,混口饭吃罢了。”甄永信一边还礼,一边吩咐车夫卸下行李,一边和赵掌柜寒暄道,“自打从仁兄这里走后,小 弟在奉天督统府谋了个幕僚的差事,眼下局势吃紧,兵荒马乱的,军饷难筹,这不,”甄永信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说道,“昨天奉督统大人的指派,带来一点山参,到贵行兑换些银两,以充军饷,还望仁兄帮忙才行。”

从奉天带山参,到鲅鱼圈来交易,极不合情理。无奈往日的教书匠,如今已是五品官员,更何况箱子里的货,又确实是上好的山参,赵掌柜的就不敢怠慢,吩咐伙计验看货物,一边把甄永信请到里边品茶叙旧。

一会儿工夫,伙计验完货,在赵掌柜耳边低语了几句,赵掌柜就转过脸,笑着问甄永信道,“这批货,不知仁兄打算要个什么价儿?”

“赵兄介意了。”甄永信见赵老掌柜询了价,便故做大气地说道,“小 弟自奉天跑来鲅鱼圈,就是因为对参市不在行,才舍近求远,图的是一个公平交易,也不枉督统大人的信任,赵兄却和小 弟讨起价来。”

赵掌柜见甄永信这样说了,便不好和他讨价还价,却又怕给价过高,自己蚀了本钱;想要杀一杀价,又见这甄秀才身穿五品官服,难说将来不求着他,左右为难之际,只好放下赚钱的打算,干笑一声,说道,“既蒙仁兄错爱,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平地说,仁兄这批货,成色确实不错,是正宗的柱参,看在仁兄的面上,赵某平出平进,一文不沾,给仁兄四千两银子,不知仁兄可称心否?”

甄永信粗略合计一下,在京城,这批参是报价五千得来的,抛去参行的利润,四千两银子,也差不离儿,就开口说,“赵兄一口价,有什么行不行的?只是小 弟公务在身,还望赵兄尽快兑出银子,小 弟也好赶着回去交差。”

“好说,好说。”赵掌柜一面吩咐伙计们把银子秤好装箱,一边派人到饭庄叫菜。匆忙在参行里请甄永信吃了饭。

吃过饭,甄永信雇了辆马车,出了鲅鱼圈,掉头向金宁府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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