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刁蛮妻棒打鸳鸯散(6)
玻璃花儿眼听罢,吓得流出了眼泪,倒不是因为丈夫如今变成了公羊,而是担心她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猪狗一类的牲畜,遭受丈夫的欺凌。想到这里,便带着哭声问贾南镇,“这可咋整呀?兄弟。“
贾南镇沉吟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劝说道,“嫂 子先莫慌,等我想想。”想了一会儿,又说,“我听说,城东大黑山里的响水观,有一个公孙道长,很有些道法,我这就去他那里问问,看他能否有个办法。”说完,又指了指正躺在墙根儿倒嚼的公羊,嘱咐玻璃花儿眼,“这羊,嫂 子可要看好喽,别让它跑了。”
“跑不了,我把大门锁上,拿好吃的喂它。”
玻璃花儿眼送走了贾南镇,锁上街门,回厨房拿来两个饽饽,掰成小块,搁在台阶上,公山羊闻着香味赶来,开始大快朵颐。
傍晚,贾南镇再来时,表情就轻松了许多。他告诉玻璃花儿眼,说响水观的公孙道长已经答应,明天一早给我哥招魂还形,让我今夜先把这公羊带去沐浴斋戒一下,说着,就要把公羊牵走。
那畜牲这会儿正躺在墙根休息,见有人要来牵它走,便跳了起来,竖起耳朵,瞪着眼睛要顶撞来人。
贾南镇并不害怕,一把薅住公山羊的胡子,公山羊就温顺地乖乖跟着去了。
“兄弟,它可是你哥呀,别折磨了他。”玻璃花儿眼见贾南镇要把变成公山羊的丈夫牵走,心里有些不舍,指了指公山羊,难过地嘱咐贾南镇道。
“放心吧,嫂 子,俺心里有数。”贾南镇应声道。
“那你哥他多 暂 才能回家?”玻璃花儿眼又带着哭声问道。
“公孙道长说,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贾南镇边说,边走了出去。
第三天傍晚,玻璃花儿眼烧火做饭时,听到有人在轻轻敲打街门,就撂下烧火棍,起身往街门那边跑。这些天,她时时都在留心倾听街门那里的动静,心焦意烦地等待那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到了门前,玻璃花儿眼拔下门闩,把门打开,见丈夫神色颓废地站在门口,头发里还夹杂些草叶,身上仍散发出公羊的膻臊味,见了妻子,温情脉脉地用公羊讨好母羊的眼神看着她。
玻璃花儿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就拿食指抠了下大腿,觉着痛,才相信眼前的丈夫是真的,眼里就浮出泪光,喜极而亲柔地说了声,“进来吧。”
丈夫进来了,玻璃花儿眼关上大门,重新上了栓。想到孩子这会儿正在上 屋里玩耍,玻璃花儿眼就一把搂住丈夫的脖子,脸贴着丈夫的下巴,讨好丈夫说道,“往后,我不再对你凶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好。”甄永信不知怎么回答妻子,只好木木地答应了一声。
“你也把你身上的花花毛病改改,孩子们都大了,你得给他们做出个样儿来。”玻璃花儿眼又劝说道。
“好。”
“平日该做的事,你就去做吧,只要不在外面留夜就行。”
“好。”
“别老这么‘好、好’的,你也说句话呀。”玻璃花儿眼见丈夫这会儿只一味地应声,不再会说别的话,就疑心丈夫化身公山羊后,把他的心智弄坏了,心里就有些害怕,鼓励丈夫多说几句。
“我已身经轮回,脱胎换骨了,往后只听夫人吩咐,重新做人就是了。”甄永信仍木木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妻子见丈夫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心里极为得意,亲自把丈夫送到里屋的炕上,自己又到灶上加做了几个菜。
吃过晚饭,夫妻二人重温了温柔乡的旧梦,一番忙乱,歇息时,妻子体贴地问丈夫道,“这些天,你在哪儿受罪了?”
“一片蛮荒之地,我也说不出名子。”丈夫说道。
“指定吃了不少苦吧?”妻子心痛地问道。
“无事时,还中,只是饥饿时,吃草颇苦,腹中常常疼痛难耐。”丈夫说得可怜巴巴。
“那你是怎么找回家的?”玻璃花儿眼又问道。
“只觉一觉醒来,身在城东的山坡上,望着城墙,一路过来,就回到了城里。”丈夫信口说道。
这一 夜,夫妻二人都没作恶梦,睡得香甜。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白天,甄永信外出做生意,每到天黑,定会准时回家,带回的银子,也要如数上交。玻璃花儿眼的脾气也大有改观,说话时,不再让甄永信心悸,偶尔控制不住,显了原形,怒眉瞪眼的刚要冲丈夫吼叫,丈夫就会顺势跪下,像跪乳的羔羊一样,“咩——咩——”凄叫几声。
听到这样的叫声,就能把玻璃花儿眼吓得脸色苍白,忙着换上笑脸,一迭声地向丈夫赔礼道歉,把丈夫从地上扶起。
大约半年过后,玻璃花儿眼就完全控制了自己情绪,不再敢冲丈夫发脾气。而丈夫却趁机发起攻势,每日里阴沉着脸,一身的正人君子相,平日极少言语,偶尔开口,也是慢条斯理的,神色峻严,一赚到银子,进门就交给妻子收管。
说不清从什么时开始,甄家夫妻的从属关系发生了逆转,虽说甄永信从不嗔斥妻子,妻子却越来越畏惧丈夫了。
一天下午,甄永信外出做生意回来,进城后没直接回家,而是让车夫沿着城墙向西折去,在那三间临街的矮房前,他让车夫把车停下,掀开车窗的帘布,朝房子里看了看,发现这间房子已换了主人,心里不觉一阵酸楚,想到宁氏一个女人家,怀着他的孩子,这会儿不知在哪里浪迹江湖,心底不免涌起一些不安,而她腹中的孩子,眼下不知生下了没有,也不知是男是女,想着想着,眼角就湿了。
“天不早了,”车夫催促说,“我得回去交差呢。”
甄永信抹了一下眼角,轻声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