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农会长巧计取官印(2)
担心丈夫会离家出走,玻璃花儿眼就设法留住丈夫。
“你不是说要管教管教孩子吗?”一天夜里,孩子们都睡着了,妻子问他,“你看,他们眼下,见天上小鼻子的公学堂,成天哇啦哇啦背一些鸭子叫唤一样的鬼话,将来忘了祖宗可咋整?”
“明天再说吧。”丈夫说道。
早晨起来,儿子们上学去了,甄永信找出了自己早年学业用书,扫去灰尘,从中选出了《百家姓》、《千字文》一类发蒙读物,并亲自拟定了教学大纲,规定在以后每天放学的时间里,都是他给孩子们发蒙国语的课程。
这一规定遭到了二儿子世德的抵制。因为父亲的国语课程,显然挤占了他们的玩耍时间,白天在日本人的学堂里,已经把他的头给搞胀了,现如今,回家后还要跟着父亲从“赵钱孙李”学起,心里就充满了敌意,根本学不进去。
看看长时间的教育,都无法让老 二记住“赵钱孙李”,甄永信就想起了自己上私塾时,先生挂在墙上的戒尺,就亲自动手,仿制了一根。
以后的日子,每天下午,孩子们放学回家后,都能听见正房里的炕上,父亲的戒尺在老 二手上击打时发出的“吧、吧”声。
老大世义挺省心,一开始就表现出对国学的兴趣,很快就展示出在国语方面的天赋,对父亲每天的授课量,还明显感到不满足,每天完成父亲教的学业后,还有余力,请求父亲再给加点量。父亲对长子特别满意。
有了哥哥的反衬,弟弟手心挨父亲板子的次数,也就比过去密集多了。
在《千字文》还差最后一章就要结业的那天下午,父亲检查儿子的作业,像过去一样,世义先背。
世义站在父亲面前,把课文背诵得行云流水,字句从儿子的口中富有乐感地向外流淌。
孩子背书时摇头晃脑的样儿,叫父亲心里极为得意,从大儿子的身影里,甄永信仿佛又看到了多年以前,自己在私塾的先生面前背书的情景,而正是这种刻苦地求学,才使他在童子试时,夺了案首,中了秀才,要不是科举废止……
忽然,甄永信觉得浑身发冷,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机械地对儿子们说了句,“好了,今儿个到这儿吧。”说完,就给孩子们下了课。
“爹,还没背完呢。”世义说道。
“中,爹知道你会背了。”父亲低着头嘟囔了一声,冲着两个孩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玩吧。
世德不等爹把话说完,就野猫一样蹿了出去。
甄永信恍惚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给孩子启蒙,不是在教他们走正道儿,而是在害他们。
想想自己早年的学业,在金宁府一带,谁人能比?可后来呢,为了生计,差点没把自己逼死;而自己现在,却又在引领孩子们去走自己当年的老路。看看老大世义刚才背书的样儿,和自己当年多像啊?这样一想,甄永信后背不觉冒了冷汗。
这天夜里,经过深刻反省,甄永信决定重新拟定孩子们的学习大纲。
从第二天开始,孩子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课程,在这种课程里,既包括司马光砸缸一类古代儿童机警故事汇编;又有三国演义一类文史通俗读物的简编本,穿插讲解三十六计概要。
讲义丰富精练,贴近生活,实战性强,连一向厌学的老 二世德都入了迷,并且学用结合,一周后,老 二世德就用刚刚学来的李代桃僵计,成功地从玻璃花儿眼手里骗去了二角钱。
老 二世德说,他的橡皮不知什么时候丢了,玻璃花儿眼埋怨了一句,就给他二角钱。通常一块方形橡皮,正好需要二角钱。
可下午放学回家,母亲看老 二手里的一串糖葫芦时,问他从哪儿弄来的,老 二就说是同学给的。
而和他一起回家的哥哥,诚实地举报了他,“不对,是他自己花钱买的,还给我吃了呢。”
事情一经穿邦,玻璃花儿眼就气得不行,像早先惩罚丈夫出 轨时那样,扭着老 二的耳朵,拿鸡毛掸子狠抽他的屁股,一边问他再敢不敢撒谎了?
院子里响起了杀猪一样的嚎叫。
这种凶残的惩罚,让丈夫浑身不舒服,很容易想到自己早先也曾这样,动不动就挨玻璃花儿眼的惩罚,甄永信心里就对大儿子的诚实感到讨厌。
“行了!”看到悍妻还有惩罚下去的意思,丈夫坐不住了,冷着脸冲玻璃花儿眼说道。
“从小偷针偷线,长大偷米偷面。”玻璃花儿眼冲着丈夫吼道,“你这样护着他,将来会咋样?”
甄永信沉着脸,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屋了。现在,他已完全掌握了控制妻子的手段,心里也就不怕了。
果然,他发了话后,玻璃花儿眼虽说嘴上不服气,最终还是松开老 二,回屋做饭去了。
夜里,听听孩子们发出均匀的鼾声,妻子知道丈夫还没睡,就想劝说丈夫,“他爹,这些天,我听你给孩子们讲书,不再讲‘首孝悌,次谨信’一类的东西了,全是些弄奸取巧、坑骗蒙人的东西,照这样下去,不是把孩子给毁了吗?”
丈夫没还声,只叹了口气,过一会儿,才说道,“他妈,你说我的书底儿,怎么样?”
“那还用说,金宁府人,谁不知道?十七岁参加童试就夺了案首,中了秀才。”玻璃花儿眼展样地说道。
“可后来呢?”
“唉,那不是朝庭废了科举嘛。”
“可是,眼下还有科举吗?你没看看,咱现在,连一个中国人都做不成了,成了地地道道的亡国奴,学那些破烂玩艺,还有啥用啊?当年我学得那么好,想想后来怎么样?让你爹妈骂成啥样儿啦?归起,连自己的房子,都保不住了。
“再看看现在,咱这家业又恢复了,可哪一两银子,是我靠书本上学的那些破烂玩艺弄来的?还不是全靠我肚子里的智慧?你现在要是还逼着孩子们像我当年那样学习,这不是又把孩子逼上我当年的老道儿上去了吗?”
听丈夫这样说,玻璃花儿眼有些脸红,因为丈夫刚才又提起自己父母当年虐 待他的往事,虽说没提起她当年爆虐丈夫的武功,还是让她心里觉得挺不自在。好在是夜里,没人看见。
听听丈夫说的还真在理儿,可妻子嘴上不愿服输,咕噜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你现在教的,也不是正道儿。”说完,转身睡去了。
有了父亲的启蒙、呵护,老 二世德就把学用结合发挥到极致。
父亲刚讲了反间计,他就运用反间计,成功地唆使了一对要好的朋友反目成仇,之前,这两个同学亲如兄弟,对全班同学都构成了威胁。
父亲教了欲擒故纵计,他就对一个同学施以小恩小惠、甜言蜜语,两天后,就把这个同学脚上的一双新鞋,穿到了自己的脚上,因为多少天来,他一直觉得,这双新鞋穿到他自己的脚上才更合适,气得那同学的母亲,连夜从城南找到城北的甄家,连说带骂,把自己孩子的新鞋要了回去。
玻璃花儿眼羞愧得无地自容,连赔不是,说了一大堆好话,才没让那孩子的母亲太发火。
送走了同学的母亲,玻璃花儿眼刚要教训儿子世德,丈夫又拦着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孩子间的事儿,大人别掺和。”
常常都是这样,一当母亲要管教孩子,丈夫就在一边儿拦着。
让父亲不满意的,是大儿子世义,虽说他比弟弟年长两岁,可对父亲新开的课程,似乎并不感兴趣,傻愣愣的,缺少弟弟世德那种天赋,这就加重了父亲的担心,担心大儿子会走上自己从前的老路。
甄永信打算在大儿子世义身上多下点功夫。以后每天授课时,父亲总是绷着脸,告诉世义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大儿子听了,就直耿耿地问道,“包括你和俺妈?”
“对!”父亲生气地说道。
“可是,学校老师教我们,要诚实做人。”世义反诘父亲。
“那是骗人的,”父亲说道,“那些小鼻子说得倒好听,可是他们要是真的诚实的话,为什么还占领我们的土地?让我们当亡国奴?”
“可是,你早先也这么教我了,‘凡出言,信为先。’”儿子又反驳父亲。
父亲不愿意承认自己也错了,却又无法给大儿子解释明白,就骂大儿子是榆木脑袋,于是大儿子就更加糊涂了。
由于大儿子不可理喻,父亲就决定让现实惩罚这个执拗的儿子。
一天,兄弟二人正在院子里踢鸡毛毽时,不小心把毽子踢到了西厢房的瓦楞上。老 二世德跑去找父亲帮忙,父亲就感觉时机到了。他从房檐下搬来一架梯子,搭在房檐上,对大儿子说道,“世义,你是老大,理当上去取下。”
世义望了望房檐,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父亲威严的眼神儿,只好硬着头皮爬了上去。待大儿子刚踩上瓦片,父亲立刻就把梯子撤掉。恰巧这会儿母亲上街买菜去了,求助无援,大儿子世义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怂泡,人世间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父亲在房檐下骂道,“现在该知道了吧?爹也是信不过的。自己想法儿下来吧。”
大儿子两腿开始发抖,在房子上犹豫了一会儿,却毫无办法,心里害怕,脚底一滑,从瓦片上跌落下来,疼得鼻尖冒汗,咧着大嘴哭起来。
玻璃花儿眼买菜回来,见大儿子世义坐在地上哭泣,吓了一跳,问是怎么回事。老 二世德一时吓得发懵,忘记了父亲教他的那些韬略,惊吓之下,跟母亲说了实话。
玻璃花儿眼听过,立时就暴怒起来,冲着丈夫吼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边说边要把大儿子扶起,可大儿子这会儿已经站不起来了,没办法,玻璃花儿眼只好把世义抱回炕上,嘴里一刻也没停止泼骂。
丈夫这会儿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向大儿子道歉呢,还是应该先向妻子赔罪。无奈之下,沉着脸,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