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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新差事

夜里的北京。

本应宵禁了的内城此时街上唐突地出现三人。

来人敲响了张府的门,过了半天,这才来了一个应门的下人,慢慢吞吞地开了一条小缝儿,脸上写满了被扰清梦的不耐烦:

“大晚上的来张府找茬,吃了豹子胆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顺天府的人把你抓走?”

李旦带着顾宪成与牛三木,趁着下人开门的空隙径直将门推开进了张府。

张府下人忙是上前去拦:“你什么人!?敢擅闯首辅府邸?”

“你不认识我?”

“我干嘛要认识你?”

“那你叫你们家游总管出来见我。”

“嘿,我说你这个人真好笑,游总管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跟你说吧,平时就连顺天府尹想见我们家游总管都得排队,你赶紧滚,不然我叫人把你给乱棍打出去。”

“我看是你要被乱棍打出去!”下人正说得起劲时,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

回头一看,原来是戴着毡帽的游大总管。

“总管…这个人。”

“这人是老爷的师弟,都说了多少遍今天晚上有贵客要来,你们一个个还跟没睡醒似的,快滚!”

喝退了没眼力劲儿的下人,游七这就在前面带起路来。

“李大人,老爷在书房等您半天了,咱们赶紧吧。”

顾宪成此时跟在李旦身后,静静看着这大明首辅府邸中的景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能感受到这间府宅与其他大宅的区别,那是位于权力巅峰的如登极顶的快感。

他有一个隐约的预感,好像自己的确抓住了向上攀登的索绳。

进了书房,游七默默退了出去,牛三木则是守在门外没有进来,但顾宪成仍是跟着李旦进了书房,对此李旦没有制止,只是默认。

“曦沐见过元辅师兄。”

李旦朝张居正拱手行礼,视线无意间瞄到了茶案上的两副茶具。

张居正则是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抬眼看向李旦,看见其身旁的陌生人,不禁微微蹙眉,但是很快又是恢复回了原本淡然的神色。

“这位是?”

见张居正问自己,顾宪成忙是拱手道:“学生顾宪成,字叔时,见过元辅大人。”

“呵呵,我可没有什么学生,顾小友说笑了,坐吧。”

张居正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招游七进来将桌上的茶具又加了一副,然后开口说道:

“曦沐,这么晚我叫你过来你应该很清楚是什么事情吧。”

“曦沐明白,师兄是想问辽东战事的详情。”

“不错,你的奏疏我已经看到了,但我这边也收到了李成梁发过来的奏疏,你们二人所说的不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大相径庭,你想知道他在奏疏里是怎么说的吗?”

李旦轻哼了一声,笑道:“无非就是说我放走了王杲,还有他在河套大胜之类的话。”

张居正闻言一滞,笑着放下原本已经从书案上拿起来了的奏疏抄件,“倒是机敏,说得大差不差。”

对于张居正的说法,李旦并不感到惊讶,从他这趟在辽东参与战事的经历来看,李成梁早已是将辽东看成了自己的自留地,对于自己这样的外来者,必然在他那里是得不到好话的,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是给朝廷一个下马威,算是给日后敢来辽东的人打个样。

紧接着,李旦遂是将自己在辽东作战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居正。

而张居正坐在原地听的居然一时恍惚。

他先是攥着胡须的手挠了挠头皮,再是揉了揉耳朵,随即道:

“曦沐,你是说你带着两千客兵连战十八场连捷十八场?然后又以不到两千人死守抚顺关?最后再是率一百轻骑追击到鸭绿江畔,险些将王杲擒获?”

张居正听的头晕目眩,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小子再吹我可要生气了噢。”

“师兄,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人,我吹牛给谁听呐,如若师兄不信,派人去问登州府参将陈子銮或辽东巡抚张学颜就是。”

张居正一愣,心想也是,这种多方联军作战的事情,战功想造假其实还是挺难的,毕竟各个地方的人都看在眼里。

李旦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师兄,其实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此去辽东,我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张居正原本恍惚的神情听了李旦的话后遂是回过神来,点头示意李旦继续说。

“不过此事我还没有证据,所以还请师兄帮我一个忙,帮我查阅一下工部和兵部下辖军器局隆庆六年时军需造册的具体数字。”

“行。”张居正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这份爽快倒是令李旦猝不及防。

“不过我答应了帮你的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行。”

果然,李旦白眼一翻,就猜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张居正坐了下来,表情逐渐柔和起来,随即道:

“曦沐啊,老实跟你说吧,皇上已经下令了,万历新政从今年下半年就要开始施行,第一步的清丈田亩定在了南直隶,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张居正这么一提点,李旦便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就是李旦给李言恭与张居正之间牵线搭桥,让二者促成了合作。张居正运作李言恭袭临淮侯爵,相对应的,李言恭要支持张居正在南直隶推行新政。

“我要你去帮我盯着李言恭,盯着他老实地推行清丈田亩。曦沐,这个活儿别人我都信不过,我只信你,此事非你不可。”

一旁的顾宪成听到李言恭的名字,此时也是身子一震,心想着是不是又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这…师兄啊,不是曦沐不肯接这个活儿,只是我一个福建的巡海佥事,凭什么手伸到南直隶去呀,于情于理这都不合适。”

张居正抚手捋须,笑道:“这怕什么,此次你在辽东立了大功,按理说朝廷自有赏赐,不过去年你已经因战功升了一次,今年再升恐怕遭人非议,不过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你平调入南京,到时候自然就合情合理了。”

李旦听了却是连忙摆手拒绝:“那不行,我的家底都在福建,师兄你给我调到南京去了,我的根儿就没了,不成不成。”

“短视!”张居正拍案呵斥,“你总不能一直窝在福建当个地方官吧,那有什么出息。”

“那至少也得等我给我手下的弟兄们找个安生立命的地方才行吧。”

“草莽习性!你这是草莽习性!你记住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不再是绿林草莽了!”

张居正气的胡子都飘了起来,李旦对坐在一边却也是丝毫不让。

这时候一个沙哑冷冽的声音突兀地从旁窜了进来,顾宪成冷不丁道:

“首辅大人与李海道不必为此争执,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不如二位大人听听是否可行。

首辅大人只是要李海道有合适的身份介入南直隶的新政改革,既然是新政,那就不可能只有清丈田亩这一个农政而已,河政与海政也可以改革。

李海道此次大战有功,不仅是因为其浴血奋战,更是因为其能及时从福建筹集足额船只于山东运兵到辽东,此正可以说明如今的福建海政乃是全国典范。

既如此,为何不以主管海政、河政为由任李海道兼任此次新政的督察之一,如此一来李海道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推动新政,纵使言官们想嚼舌根子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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