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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功过定论

示威二字从张居正的嘴里说出,一旁的谭纶、王崇古、梁梦龙三人听得老脸赤红。

“你们不必在意,这示威是针对我的,不是针对你们兵部的。”张居正脸上和颜悦色,乍看之下看不出他任何内心的波澜,“跟你们说件事吧,早些时候冯公公来了一趟内阁,他给我看了一封奏疏,就与你们给我看的李成梁写给兵部的奏疏一模一样,不过他那一封,是直接递到司礼监的。”

这里必须提一句,此时的万历皇帝只有十岁,根本不具备独立理政的能力,李成梁跳过内阁直接给司礼监上疏,司礼监也不可能将奏疏直接送到万历皇帝朱翊钧的面前,更大的可能性就是跟冯保此次操作一样,司礼监拿回内阁,由内阁票拟之后再到司礼监批红。

这其中的一系列操作,并不是什么秘密,李成梁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只有十岁?

所以一切的操作都是李成梁知道结果后而作的,其下的用意便是在跟张居正抗议。

抗议的内容,在其奏疏里也已经隐晦的表达了出来,其对自己的战绩大书特书,而对前来助阵的山东兵与福建兵缄口不提,足以表明其人的心境,简而言之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军功。

至于后面又通过兵部递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奏疏,则算是给张居正一个台阶下。

正如冯保所说的那样,这就是李成梁打的一个时间差,同样的把戏此前在其给沈阳传令死守的时候就使过一次,不过被李旦给识破。

此次他故技重施,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此计有多么高明。

而是他很清楚,无论自己耍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如今这位把持内阁的天下第一聪明人。

这样一个自作聪明的手段,既是台阶,也是示弱。

用一句大白话来翻译眼下李成梁这番操作的内心独白,那就是:

“我确实没首辅大人您聪明,我的小心思都瞒不过您,但是这次您这事情办的我有意见,辽东的军务问题我自己就能解决,不需要内阁派别的地方的人插手进来。”

听了张居正的话,谭纶第一个反应过来,性格向来耿直的他立即意识到此事背后的严重性,随即急道:“叔大,此风绝不可助长啊,若是每个将领都视军功为自己的私物,那岂不是又回到了唐玄宗藩镇那时候,如今李成梁掌辽东才五年不到便能如此,再过十几二十年,是否又要养出一个安…”

“慎言!”张居正一声打断了谭纶,谭纶也明白自己失言,遂是闭上了嘴巴。

眼见谭纶冷静下来,张居正这才补充道:“子理所言其中利害,我当然知道。可眼下学甫所忧虑之事亦是实情,学甫,不妨就将你担心的事情说说。”

王崇古拱手领命,遂是缓缓言道:“诸位也很清楚,北方游牧从太祖驱除蒙元开始就一直是我朝的心腹大患,先帝在时朝廷与俺答汗和解,定下了今天这个‘西和东守’的策略。

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如今咱们在宣大和京蓟一带已是修得固若金汤,原本蒙古人还可以跟着俺答汗南下劫掠,如今却已是没了南下的条件。不能劫掠,那些没有草场的小部族就活不下去,自然而然就要向别的地方转移。

辽东不仅靠近京蓟,更是坐拥辽河平原,粮产丰富,加上西面而来的游牧统统到了辽东周边的地界上,时至今日,咱们大明辽东防线的压力已是堪称沉重。

自隆庆元年起,辽东遭受察哈尔部、喀尔喀部、科尔沁部等多部袭击,先后不下四位参将以上的大将阵亡被杀,直到前两年李成梁主持辽东军务,这个现状才有所好转。

诸位应该不会不记得,就这两年时间李成梁在辽东取得了多少匪夷所思的战果,北河宿营击土蛮、铁岭破蒙古,加上前阵子刚在辽河河套击溃喀尔喀蒙古速卜亥的主力,就连速卜亥本人都在乱战中被射杀,敢问现在换任何一人去辽东主持大局,能做到李成梁一半好吗?

要知道李成梁现在手里捧着的辽东可不是什么香饽饽,那是一枚烫手的山芋,自嘉靖末开始,就有不少官员上疏说要退出辽东据守山海关,若是咱们因为这点事情将李成梁拿下来,那依我来看,真的就只能迁民入关,放弃辽东了。”

王崇古说完,众人的表情更加沉重。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此形容辽东此时在大明的处境再合适不过。

“放弃辽东自然是不可能的。”张居正斩钉截铁地道,他的这句话是为了定下一个调子。

“如今皇上刚登基不久,万历新政马上就要实行,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怎么可能提出放弃辽东。

我用李成梁,就是知道其人有能力,是个帅才,这个人不能动他,就算要算账,也不是这个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我派张子愚去辽东任巡抚的原因,其人八面玲珑,能跟李成梁处到一起,他走之前我就叮嘱过他,万事顺着李成梁来,但是唯有一点他需要坚持,那就是在辽东广修城寨营堡、分化夷群,等把周围的威胁都消除了,到时候再将李成梁从这个位子上摘下来也不迟。”

谭纶点头,他也是万分赞同张居正的意见,随即一个问题回归正题:“那么叔大,此次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张居正攥着长髯细细琢磨了片刻,随即提笔开始撰写票拟:

“大功当赏,小过宜轻。”

写好后,张居正将其票拟贴在了李成梁的奏疏上,抬手递给一旁的通政司右通政王篆。

通政司衙门掌内外章奏递送,属于上传下达的这么一个衙门,用以连接宫内宫外。

“汝文,将此票拟立即送到司礼监冯公公那里批红,批了红再让他去找皇上,就说辽东大捷,乃是天佑之兆。

正所谓‘天人相感,阴阳相和’,既然上天现在给了如此吉兆,正是推行万历新政的最好时机。

你跟冯公公说是我张太岳的原话,明年夏税便让皇上看到新政成效。”

王篆领命快步出了内阁,此时兵部的事情已经议完,谭纶也带着王崇古与梁梦龙拱手告辞。

待三人走后,这时户部尚书王国光从内阁里起身过来,他与张居正早在嘉靖三十年翰林院时就相识,算是张居正难得志同道合的挚友。

王国光面容古怪,硬是扯着张居正的袖角将他拽到一旁的角落里,这才忿忿开口道:

“叔大,你直接跟冯公公打包票也太托大了,敢情这户部的家不是你来当,距离明年夏税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新政里无论是清丈田亩还是一条鞭法现在却是连影都没有,你说明年夏税如何见效?到时候是你去交差,还是我去交差?这户部的家我是当不下去了,爱谁当谁当,我现在就给皇上写辞呈!”

张居正一看王国光的神情就知道这人又犯病了。

他这位挚友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爱辞官。

一言不合便是嚷着挂印回家。

关键王国光还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辞,嘉靖三十九年辞过一次,嘉靖四十四年辞过一次,隆庆六年又辞过一次。

就在去年,万历元年的时候他又是上疏请辞,结果硬生生被张居正给留下来,然后安到了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

但不得不说,其人确实能力出众,无论是刑部、吏部、礼部还是现在的户部,王国光都干的得心应手,这也是张居正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留下来的原因。

“好了好了汝观兄,不要说气话,我说会有成效就会有成效,第一个清丈田亩的地方皇上已经定了,就在南直隶,你赶紧回户部草拟公文吧。”

一听第一个清丈田亩的地方是南直隶,王国光白眼一翻差点就晕了过去,张居正连忙是将他扶住。

一阵头晕目眩后,王国光嘴里颤颤巍巍道:“叔大啊,我承认我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你行行好,就让我挂印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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