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访徐府贰

徐瑛听了李旦的话半信半疑，踌躇片刻后他还是点头应下：“那行，李神医先去内院稍候，我与家父通报一声就去内院叫你。”

说着徐瑛拱手而去，打算绕过内院直接去徐阶居住的后院竹屋。

边走，一边招呼手边自己的书童道：

“你快去整理一遍近几个月的邸报，整理好了送到我手上来。”

因为很久没有管正事，徐瑛不太清楚李旦为什么会升迁的如此之快，他要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李旦究竟在朝廷里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另一头，随着徐瑛离开，李旦慢悠悠地也是进了内院，刚一进来，便是听到对面徐家二公子徐琨厉声开口道：

“海瑞，此前你就逼我们徐家给乡里的贱民们退田、还田，还要给佃户们减租甚至免租，甚至还把我和大哥给发配到了琼州戍边，呵，现在倒好，又恬不知耻地要我们徐家去清田，我直说吧，不可能！我们徐家没有隐田也不需要清田，鱼鳞图册上记得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面对徐琨的咆哮，海瑞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而是挺直了腰杆道：“既然心中无鬼，那就请徐家公子带头清田吧。”

李旦在内院门口，看着海瑞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心里又是佩服。

若是论这种刚正面的战斗力，李旦自愧不如。

准确的来说中华上下五千年，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是眼前这海刚峰的对手。

够刚！

站于正厅门口的徐璠很显然也是瞥见了悄悄进院的李旦，只不过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身上的红袍子，紧接着才是认清了李旦的长相。

“恩公！您怎么来了？”

徐璠没去理海瑞，而是直接忽略掉对方，径直来到了海瑞身后的李旦边上，单膝跪地道：

“恩公在上，受璠大礼。”

此时徐琨也是赶紧跟了上来，学着自己哥哥也是对李旦行了一个大礼。

海瑞在旁见着这一幕一时错愕，不由看向李旦。

而李旦此时正好也在看海瑞，他没说话，只是对海瑞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便是将徐家两兄弟扶起来。

“恩公既然来华亭，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派人去接您。”

“不碍事的，这次来华亭是公事。”

“公事？”徐璠一愣，他余光瞥向海瑞，心中顿生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错，刚才海公估计已经跟大公子和二公子说了，此次我来华亭，是作为钦命的新政督察来进行清丈田亩的。”

“嘶…”徐璠小声吸了一口气，不自觉跟自己二弟对视了一眼，“恩公，此事恐怕我们徐家力有未逮。”

“噢？”李旦没有多说话，只是摆了副疑惑表情看着徐璠、徐琨兄弟二人。

“恩公有所不知，清丈田亩向来是官府所为，至于他们是雇人丈田还是摊派给里甲，这都是他们的事情，与我徐家毫无关系，况且我们徐家既不是里首也不是甲首，去乡间摊派筹人之事也不归我们徐家去做。”

“正所谓名不顺则言不顺，不是我们徐家没能力去干，而是没理由也没名分去干，所以此事恩公该去县衙找邱知县，此事该是他来管，不过恩公请放心，我们徐家不是要撂挑子不干，朝廷既然下令说要清田，我们徐家绝对是鼎力支持，届时若是需要我们徐家给清田的差吏提供餐食，我们也是乐意之至。”

对于徐璠的话，李旦没有直接给出回话，反而是看向了海瑞。

海瑞那边则是一时默然，李旦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觉得徐璠说的有道理，还是心下在顾及自己与徐家关系。

想了一会儿，李旦觉得海瑞不是那种会顾及私人关系的人，估计是觉得徐璠的话里有几分道理。

正当李旦在琢磨的时候，海瑞又开口：“徐公子既然如此说了，那不如陪我们走一趟，咱们去县衙找邱知县，你把刚才对我们说的话再亲自跟邱知县说一遍。”

果不其然，海瑞其实算是认可了徐璠一半的话。

但是在李旦看来，徐璠的话根本毫无营养。

其实刚才李旦故意不多说话，就是想看看徐璠兄弟的态度，他想看看徐阶这位清流魁首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成色。

历史上徐阶的大儿子徐璠是一位个性鲜明的人物，总结起来大致可以为四条，聪明、仗义却又娇生惯养且贪婪无度。

首先徐璠很聪明，作为大明朝嘉靖时期的二位首辅，严嵩和徐阶都是典型的“父凭子贵”，虽然略有夸张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二者的儿子，严世蕃和徐璠都是各自父亲的智囊，两个人都为自己的父亲提供过不少建议。

其次徐璠为人仗义，每有亲戚朋友被赋役困扰，或者摊上了官司，徐璠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忙。

但同时，徐璠的毛病更多，首先徐璠是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嘉靖三十七年其曾升任云南广南知府，可京师到广南路途遥远，徐璠拒绝出仕，逼得他老爹上疏给吏部，让吏部给他换了个京官，最后徐璠被任为太常寺少卿，一个清闲的京官。

再者，徐璠为人性贪，而且不是一般的贪.

严嵩倒台后徐璠立即就向他爹要求保举他做工部侍郎，随后他便主持修复了嘉靖皇帝最喜欢的永寿宫，虽然不排除徐璠一方面是想找个法子讨好嘉靖为自己的老爹赢来恩宠，但换一个方面，徐璠在工程里贪了多少钱，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后来徐阶致仕，深谙为官之道的徐阶很清楚人走茶凉的道理，随即也是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回乡。

回乡之后，徐璠便开始展露本性，开始在老家大肆兼并土地，最高的时候徐家拥田二十四万亩，田产之多堪比藩王，而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徐璠干的，弟弟徐琨也贡献了一点儿，反倒是徐阶本人和老三徐瑛没怎么参与。

综上而言，徐璠绝不是什么鱼腩角色，但要说多好，那也未必，李旦测试的目的也在于此，他想看看徐璠此人的斤两究竟如何。

但结果令李旦很失望，徐璠此人或许才思敏捷，但是是小聪明，而且是用错了地方的小聪明。

于是李旦没再理会海瑞与徐家兄弟斗嘴，默默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等待。

争论中的几人见李旦就这么坐下闭眼，心下也是不由生出疑虑。

可不知为何，眼下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却是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连海瑞在旁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对方。

没过多久，“嗒嗒”声从更深处的地方传来。

徐瑛满头大汗地从通往后院的长廊里跑了过来，手里还掐着一叠东西，那是他书童替他整理好的邸报。

“三弟？”徐璠见着徐瑛不由诧异。

徐瑛没有回他大哥的话，反倒是先到了李旦身边，态度已是比先前又恭敬了好几分，“李督察，家父有请。”

李旦猛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散发出犹如猛兽出笼一般的气势，“海公请稍等我一下，我去与家师会话片刻。”

家师？

海瑞一怔，随即脑中立即醒悟。

难怪眼前这人要选松江府华亭县，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海瑞随即拱手作揖，目送李旦去到后院。

徐瑛此时跟上李旦，走出两步这才扭头对徐璠道：

“大哥，父亲叫你也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