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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范员外夜访邱知县

范有德见邱知县都发话了,便是开口道:“县尊大人,清田可是苦差事,交给咱们这些乡下人办就行了,您又何必亲自来呢?”

“你当我想来?”邱知县当即怼了回去,“若不是那钦差和海阎王非要来,我才懒得过来。不过亲自来一趟也好,省得那些胥吏分不清轻重,以为还跟平时一样,到时候胡乱糊弄。”

范有德一怔,他听出了邱知县话里有话。

言下之意此次跟平时那种走过场的时候不一样了。

“县尊的意思是,这清田是真搞?”

“海阎王都来了,还能是假搞?”

说到这里范有德开始头皮发麻,别看范家村没什么山地坡地,但隐田匿田可是不少。

尤其是村西南头,范有德特意命人将原本的水渠加宽,然后又派人去贿赂了县里户房的吏员,借着加宽的名头将周边的水田全部从鱼鳞图册上删除。

而且水渠周边的那些田,全是范家村最肥的水田,论产量一亩可以抵得上其他水田的两三亩。

“我的青天大老爷,全这么量那可不成呐,若是如此,等到明年交夏税,我是真的收不满税额。”

说到这里邱知县也开始头疼了,因为现在张居正推行的新政里,首当其冲就是考成法,其中对于地方县官,最重要的考核指标就是收税情况。

原来地方上还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拖欠税款。

但现在不行了,直接按收税的完成比例来评定地方官的政绩,而且不听任何借口。

若是清账田亩后地方上的田亩数大大增加,意味着明年夏税邱知县所要收税的数额也要大大增加。

基数越大,就越难完成。

越想,邱知县心里越窝火,自己这个县太爷本来当的好好得,舒舒服服滋滋润润,凭甚清丈田亩的这第一杆子非得打到自己头上不可,郁闷之时不免喃语道:“的确不能任由这帮外官胡来,范员外,你且说说这范家村哪个地方的最要紧。”

最要紧的地方自然就是隐田最多的地方。

“禀县尊,自然是西南角新修的水渠那儿最要紧。”

“那边大概是多少。”

邱知县当然不是问那边的总的耕地数量,而是范有德隐匿的田亩数字。

“这…”

眼见范有德心里还想遮掩,邱知县当即便是不满了,手一拍桌案道:“也不看看本县是在给谁想法子,你这厮还这般不知好歹。”

“哎哟,我的大老爷,咱们范家村的地你也不是不知道,大部分都是徐阁老家的地,即使我是本地最大的乡绅,在范家村,也只能算得上小头。”

“你不说算了,就让那钦差和海阎王好好量量你家的地,本县也落得清闲懒得掺和。”

一听邱知县要撂挑子,范有德最终还是怕了,随即便道:“千万别啊,县尊大人,草民如实回话,水渠那匿了两百亩。”

“两百亩?”邱知县眉毛一挑,又是骂道,“你这奸猾的狗贼,两百亩你能这么心疼?不说便不说,还想戏耍本县吗?快滚出去!”

范有德赶紧跪到地上,磕头道:“是草民记错了,草民糊涂,禀县尊大人,是八百五十七亩,有零有整,绝不敢有丝毫假话。”

听了这话的邱知县心惊一刹,差点把牛肉都吐了出来,他又嚼了两口将牛肉咽下去,这才指着范有德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范有德,知道的人知你是在修水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修南天门呢,修一个水渠就匿了八百多亩地,你这狗东西钻钱眼里连命都不要了。”

范有德也知道自己此事干的离谱,所以邱知县骂他他也只能受着。

要知道那地方本就有渠,范有德只是将渠加宽了一点,总的面积恐怕五亩都没有,顶到天也就是占了二三亩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范有德居然直接跟户房报销了八百多亩地,邱知县听了真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岂有此理,你真是太过分了。”说归说,邱知县还是得想办法来给范有德擦屁股,不然这八百多亩地清出来,明年范家村的税指定是收不齐了,“这样吧,明天你向几位上官汇报的时候着重遮掩东北方向田地,西南方向的地,本官会争下来亲自去监督清田,你连夜送几个家奴回乡下,明日摊派杂役的时候,你把你安排下去的家奴摊上,就由他们去清丈西南方向的田。”

范有德听着邱知县的安排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有这位县官坐镇,自己的隐田算是保住了。

“不过一点隐田都丈不出来也不行,几位上官那里过不了关,就多清出一百亩吧。”

“啊?”范有德听着有些肉疼,这一百亩水田清出来每年加上苛捐杂税,几乎要交出去二百石粮食,以这几年松江地区正常的粮价,那就是小三百两银子。

以后每年都要平白无故多交三百两银子,范有德怎么能不肉疼。

“县尊大人,能不能少一点,就清出五十亩成不?”

邱知县哼了一声,心下更是鄙视这个范员外:“你八百五十多亩,我只清出你一百亩,保住了你七百五十亩,你还不知足?你可知道连徐阁老家的地都要足额清丈?”

徐阁老家那能比吗,徐家家大业大,而且苛捐杂税也摊不到他们头上,就算清出隐田也只是多交田赋,而真正令范有德这样的大户胆寒的其实是朝廷往下的摊派。

“这…”

“这什么这,就一百亩,别心疼,有我在这里替你斡旋,你已经是整个华亭县运气最好的大户了。”话音刚落,邱知县将吃好的筷子往装牛肉的盆里一扔,又是补了一句,“一亩地一两,等海阎王他们走后送到后衙来,算是你的润册银子。”

范员外一滞,讪讪问道:“县尊只要一百两?”

“猪脑!当然是保住你一亩田算一两银子!”

那就是七百五十两。

“是是是,届时一定奉上!”范员外心里轻呼一口气,心想着还好这邱知县没有狮子大开口,他开的这个价格还比较公道。

但即使如此,这么一趟下来林林总总加一起自己也要掏出去一千两银子,对于范有德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等到范有德走后,邱知县总算是如愿睡上了蚕丝被褥,被褥摸上去触感丝滑,邱知县当即便判断出是上好蚕丝编制而成的,于是心满意足地躺下,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可是回想起明天的事情,头又疼了起来。

作为地方父母官,他知道华亭县的匿田问题太严重了,眼下光这一个范家村的小乡绅,便藏了八百多亩地,全县这么多村,其中不乏有现在还在朝中任职的官员家亲人,虽比不得徐家这般,但人家也是拥田上万亩,扣掉献田也有几千亩,跟范有德比起来,其隐田问题肯定只多不少。

邱知县当下意识到,绝不可以让清丈田亩继续进行下去,一旦整个华亭县清丈完成,明年的收税的指标肯定是大大增加,自己绝没办法完成。

“既然你们要将此事做绝,那也就怪不得我了。”邱知县恶狠狠地在床上喃语了一句。

要知道邱节能在松江府华亭县这样富得流油的地方上当知县,肯定不可能是毫无背景。其为山西蒲州人,现在朝中山西蒲州人的代表有两个,分别是兵部左侍郎王崇古,以及詹事府詹事兼文渊阁大学士张四维。

以此二人为后台衍生出的蒲州派,此时在朝中也是一股势力,不少山西籍贯的官员,都愿意加入这个松散的联盟。

南京户部右侍郎张公羽,便是其中一人,而张公羽与邱节也是颇有渊源,张公羽为山西永济人,就与蒲州挨着,二人算是远亲,若按辈分来算,邱节当喊张公羽一声叔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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